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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不多时，海莲回来，说马车已经在楼下等待。柯蒂斯问，可否借我一床毯子？改日我会让人送回来。
海莲转身去柜子里挑了一条洞眼最少最干净的毛毯，说，不用还啦，能借给红胡子国王，那是我家毯子的荣幸。
柯蒂斯用毯子把杰克从头到脚地裹住，轻轻地打横抱起来。他的力气如此大，手臂里托着一个成年人，脚步仍然稳稳的，腰杆也仍然笔直。比利和海莲围过来，帮忙把毛毯掖紧，把杰克的手搁进深处，整理好头脸处的布料，只露出口鼻处一小块地方。杰克睡得昏沉极了，这么折腾也没醒过来。
比利眼巴巴地问，我还能去探望他吗？
柯蒂斯笑道，当然可以。你何时想见他，到灯塔街3号玻璃坊找一个叫艾尔的人，问他“到哪买《理查一世》的戏票”，他就会带你去我和杰克住的地方。
他环顾了一下他们的小屋，说道，海莲，你不妨跟比利一起到我那里去。作为报答，我愿意给你提供更好的工作，更好的住处，也让比利能上学读书。如果有红胡子国王的保护，像那个断手的家伙那样的人也不会敢来骚扰你了。你考虑一下，好吗？
海莲和比利听得大张着嘴，柯蒂斯向他们微笑点头道别，大步走出去。他一走到走廊上，就听见身后屋子里响起两姐弟尖叫欢呼的声音。
雇来的马车是最宽大的那种，海莲是个极贴心的姑娘，显然考虑到病人需要躺下的问题。砧板巷很少有这样豪华的交通工具进来，楼上楼下不少人探头出来看热闹，见一个络腮胡汉子抱着一个毛毯卷儿走下来——毯子明显裹出一个人形——低头钻进马车，纷纷咋舌，议论道：这是不是把哪家姑娘打昏抱走了？……哎呀，那里面不会是死人吧？……有可能，看那家伙虎背熊腰的样儿，说不定是玩鞭子蜡烛玩过火了……
柯蒂斯跟车夫讲出地址，车轮和马蹄一响，马车开动起来，他把杰克的头搁在腿上枕着，稍微解开些毛毯，伸手进去摸摸后颈，还是很烫。杰克动了两下，微微睁开眼看了看，又再睡去。高烧造成出汗，他的头发里又热又潮湿，摸起来涩手，而且多日没剃须，下巴上冒出一片发青的短胡茬。简言之，自从上次柯蒂斯在慈善医院里找到他，他已经很久没如此落魄腌臜了。柯蒂斯一只手扶在他肩膀上，另一手替他把头发拨松，好让汗尽快蒸发。
拨了几下，他停下来，发现双手在微微颤抖。十个小时前他怀着那样可怕的预想，安排人们去城里搜索杰克，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准备接受另一种结果：将会有人从河底拖上一具弹痕累累、面目全非的尸体，他得要检查尸体的胸脯四肢，寻找每一丝线索证明那不是他的杰克。光是那么想象已经让他心痛如刀剜一般，没倒下只因为他顽固地相信仍有希望。
现在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因呼吸而起伏的肩头，觉得这是世上最美最珍贵的图景。
他跟自己说，好了，一切都好了，他活着，你也可以活下去了，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有希望，一切都好了……忽然他心头一酸，鼻梁像是被人重重揍了一拳，两颗又烫又重的眼泪掉落下来。
此时已入初冬，木叶凋零，柯蒂斯新选的住址更僻静一些，他更谨慎地选择仆役和身边人，宅中的人也变得更少。数日前他为了掀起城中混乱，煽动一场大罢工，起事过于仓促，家中有人走漏了风声，不得不紧急搬离。不过罢工的效果很好，几个大制造厂和纺织厂的老板答应增加工人的时薪和疾病津贴，近万人因此受益，红胡子国王的威名也更深入人心——早先的首领持斧人进化成国王，越来越多的人爱戴他，他甚至比杰克更早一步“登基”了。
从砧板巷回来，杰克始终病势缠绵，有医生来替他的腿做了处理，三天之后他总算退烧了，伤口逐步好转，但整天昏昏沉沉，总是睡不醒，此前他长时间咬牙硬撑，精神和肉体亏空太狠，一时缓不过来。有人给他喂水，以及苦涩辛辣的各种药物，他统统吞咽下去。上一场昏睡和下一场之间，他能清醒一小阵，但睁开眼就天旋地转，头重得抬不起来，只好再闭上眼。
眼前晃动很多面孔，都像在云雾中，他甚至没力气分辨谁是谁；觉得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跟柯蒂斯说，心头乱糟糟的，只是没力气，话也说不动，他急得很，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柯蒂斯又忙碌起来，像以前一样一星期见不到面怎么办？……一急，冷汗就忽地冒出一额头一脊背。
他肯定不知不觉把那话说出了口，因为他听到柯蒂斯在耳边说：放心，我不走。朦胧中他知道那是真的，柯蒂斯始终没走，因为有时他的手在床单上动一动，总会有只手及时伸过来抓住他的手，捏一捏，紧紧握住，他就算只剩一丁点意识，也认得出那是谁的手。
浑身虚浮如在云端的时候，那种紧握的重量感让人安心。此后总有幻觉，幻觉手背上有一只手扶着，压着。
他也听到医生跟柯蒂斯解释道：……没事，您不用担心，他只是太累了，多睡一睡倒也没坏处……
有一天他醒过来，第一次觉得好多了，睁开眼，天花板和墙壁不再乱旋，也有了转动脖子四处看看的精力。又是间陌生的卧室，比上次的小一些，很整洁精致，窗户上垂着白纱帘，有阳光透进来，不知是上午下午。他对自己笑一笑，已经换了多少次卧室了？这时心中忽然有个强烈愿望：拥有一间永不变动的卧室，跟柯蒂斯共有的卧室，每天睁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墙纸、家具和爱人。
再看一看，桌边有花瓶，瓶里有花，花是白玫瑰。他知道那是柯蒂斯放在那里的，他有点意识的时候几次听见柯蒂斯在一边整理花束。
门一响，有人进来，他立即朝房门转头，进来的却不是他的大胡子，是个小男孩。他愣了愣，笑道，比利？
比利扑到床边，神情比他还高兴。对呀，可不就是我！我跟我姐都来啦，首领让海莲在厨房做工，薪水给得可多了。他还说，我可以自己选一所寄宿学校去读书。
他脸上明显已经长了肉，头发理得短而整齐，衣服也干干净净的，杰克看得十分快慰，说，真好，太好了……同时心中对柯蒂斯更增几分感慕。
比利熟不拘礼地伸手戳一戳他鼻尖。伙计，总算是盼到你醒过来了，天天看你这种模样，我都烦坏了。说着他做个鬼脸，皱眉闭眼，模仿杰克睡着的样子。
杰克笑道，胡扯，哪有那么难看？
一想到“难看”，他心中一凛，前些天病得糊涂顾不上仪表问题，现在脑子一清醒，立即想到这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他的手立即从被子里出来，伸上去摸摸头发下巴，却不料头发摸起来十分清爽，下巴竟也刮得很干净。他正在诧异，比利笑眯眯说道，想不到吧？是首领亲手弄的。
杰克望着他，比利继续说，他用棉纱蘸了肥皂水给你擦头发和头皮，再清洗一遍，隔一天一次，又给你刮胡子。医生护士都说，病人嘛，全是蓬头垢面的样子，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地洗头剃须？你猜首领怎么说？他说，别的病人可以，杰克不可以，让他醒来看到自己蓬头垢面，那还不如再打他一枪。
杰克听着，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一直往上翘，像能一直翘到头顶上去，胸口仿佛注入加热过的蜂蜜。啊，Curt，世上最了解最体贴他的人。
比利斜眼看着他，翻了个大白眼。哼，你跟我说你是红胡子国王的国王，你个骗子。
才没骗你，不信你拿这话去问你们首领。
我还真问了。
他说什么？
他说是啊，说他已经宣誓效忠你，愿为你而死（杰克抿嘴一笑）。那时我还以为你不得了啊，年纪轻轻就当上他的老大。现在我明白了，你才不是他的国王，你明明是他的王后！
杰克失笑道，你怎么不说他是我的王后？你也可以拿这话去问他，看他再怎么答。说了这一阵，他有点气促，喘了几声。比利十分乖觉，立即跑去给他倒热水，扶他起来喝下去。杰克问道，我睡了几天？
九天。你走之后第二天，我跟海莲就退掉砧板巷那间破房子，过来投奔首领了。
那你在这里，有没有见到一个叫埃德加的？
见到了啊，娃娃脸嘛。
他怎样了？
他比你好得快多啦，前些天除了照顾你，我也帮忙照顾他。他人真好，又幽默又和气。虽然吊着一条胳膊，不过昨天他已经能出去教我打枪了。
小男孩这年纪正是爱说话的时候，杰克听得头晕，只好皱眉微笑。他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上午十一点，快开午饭了，前天他们找来了个新厨子，做牛肉做得，哇，超好吃！不过你可能暂时还不能吃，医生说你得吃容易消化的东西……
杰克说，柯蒂斯现在在哪？在家吗？
在。他每天夜里都在你这里守着，早晨才去睡几个小时。我去替你叫他吧？
不不，别叫他，让他睡吧。我也想再睡一阵。
这一睡就到了夜间。他再睁开眼，觉得精神又好了一点。房间里只点着床头一盏小灯，柯蒂斯坐在一旁，正在看书，听到动静，他把书放下，转过身来。
两人彼此凝视，像久别重逢似的，看得目不转睛，柯蒂斯嘴边，杰克也跟着微笑。
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想喝水还是吃一点粥？想要什么？
杰克说，现在很舒服。不想要水，也不想要食物，只想要你。
这是改了柯蒂斯那句表白心意的情话“我不想要幸运，也不想要愉快”云云。柯蒂斯笑了一声，过来探身拥抱他，轻轻吻他鬓角。杰克伸手握住他下巴，就像第一次见到似的仔细欣赏他的眼睛
柯蒂斯叹一口气，说，Jackie，我真想你。
我不是一直躺在你眼前？有什么可想的？
我想念你的声音，想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嘴唇的动作，还有你笑起来眼皮上的皱纹。
杰克抬手去摸眼皮眼角。皱纹？
哦不，有皱纹很好看，非常好看。
杰克笑了，伸手捻着他蓬勃的髭须，一片静谧里，能听见指尖传来滋滋声，他说，谢谢你……替我洗头发和刮胡子。
柯蒂斯一侧头，似笑非笑地说，殿下，我救了你的命，你只为刮胡子感谢我？
救上那么一两次也稀松平常。刮胡子可不一样，它证明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情人。他说着，手绕到后面扶在柯蒂斯后脑上，往下按了按，示意他低头过来吻。
他们紧贴着吻了又吻，双手在对方脖子耳朵脊背上来回抚摸，享受这蹚过生死劫难才得回的安宁一刻。
杰克只觉得想说的话填满胸臆，反而不知先说哪一句，一张口问道，你……刚在看什么书？
柯蒂斯把书皮给他看，是马基亚维利的《君主论》。
杰克在枕上点点头，背诵道：君主应该同时效仿狐狸和狮子。当遵守信用会对自己不利的时候，一位英明的君主绝不应该再去遵守信用。
你会背？
嗯，这是我小时背得最熟的一本书，比《圣经》还熟。他神色变得黯然。之前有些年我父亲对我寄望很高，他总对他的大臣们夸口说他的独子会成为一代明君。
他看了柯蒂斯一眼，露出苦笑。结果他两样都错了。
两样？
杰克望了一眼柯蒂斯，轻声道，我并不是我父亲的独子，现在王宫里那个假杰克，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这个秘密太惊人，虽是深夜中的低语，但听在耳中犹如晴天雷霆，柯蒂斯瞪圆了双眼，眼中掠过一丝慑人的光亮。他问，这消息确切？
确切，是我舅舅亲口告诉我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人的长相能以假乱真。
柯蒂斯伸手攥拳压在嘴唇上，像要堵住咳嗽似的，他眼睛转了转，最后定在杰克面上，目光闪动。
杰克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没法下手杀他。他是我弟弟，我只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你有我。
杰克勉强一笑。我是说血缘上的亲人。
你不恨他？
我一直以为他也是合谋者。但我舅舅轻蔑地喊他“小白痴”，我表兄查理提到他时说他是个提线木偶。不管他智力是否真的低于常人，他应当确是个被操纵的傀儡，不是出于本心要抢夺王位，否则之前二十几年为什么他没冒出来过？
柯蒂斯望着他，心中暗暗叹息——你才刚因为盲目信任“亲人”吃了大亏，差点丧命，但现在一提到弟弟又改了口，这还没见到面，要是亲眼见到弟弟，还不知心软成什么样，什么“君主该效仿狐狸和狮子”简直是白背……他思忖着，慢慢说道，他能像个真正的国王一样接见官员使节，绝不会是个白痴。我们要做手脚，关乎他的性命，即使他是个傀儡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你不想杀他，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会更危险，更麻烦。难道你想要一辈子把他关在黑牢里么？万一秘密泄露，又有人生出不臣之心，想利用他搞政变怎么办？后患无穷啊。
杰克认真听着，神情中有说不出的苦涩。你知道么？那天我舅舅告诉我，他是自愿参与其中的，他说，大臣们都不希望让我这样的王子来继承王位，他们宁愿冒险合谋扶上一个傀儡……
“这样一个王子”是什么样？
是令人厌憎、必欲除之后快的样子。他们眼中的杰克本杰明，是个傲慢、自私、愚蠢、浪荡轻浮、目中无人、喜欢操男人屁股的强奸犯杀人犯。最后这两个罪名我不认，那是冤案，你知道的，但我的品格是否真的如此不堪？真的德不配位？如果我做国王真会是国家人民之祸？……是不是我太过骄妄放荡，所以这一切都是神对我的惩罚？
柯蒂斯顾不上否认前面的部分，捧起他的脸颊，摇头说道，不是惩罚。如果是惩罚，神不会让你遇到我。
这情话如刀劈斧砍，直抵人心，杰克解颐一笑，但随即恢复戚容，叹气道，你认真回答行不行？
柯蒂斯一字一字说，好，我认真回答。答案是：不是的。我知道你做王子时处境并不好过，那些浪荡行为，只是佯狂抒愤，是不是？
杰克只觉得多年来没听过这样正中心坎的话，喉咙一哽，说道，是的。
柯蒂斯又说，但你在军中口碑很好，除了那些对你有成见、横加指责的官员和将军，你的僚属都很尊重爱戴你，是不是？
是的……你怎么知道？
柯蒂斯淡淡一笑，这又不难查。我再问你，你认为我识人眼光如何？
你？杰克看了他一眼。你能白手起家，做成万人拥戴跟随的黑帮之王，攻城略地，战无不利，眼光当然是最好的。
是啊！所以，我爱上的人，怎么会是个品格不堪的烂人？我选择投资的合作伙伴，怎么会是个蠢货？
他不等杰克说话，双手抓住他肩头，紧紧握了一下。所以你何必为他们的误判而灰心？那些心中有偏见、眼中有梁木的人才是傲慢又愚蠢，他们没那个幸运了解真正的你。至于这个国家的人民希望有什么样的国王，我或许可以作为代表？我肯定会投你一票。咱们可以再问问埃德加、海莲、比利，问他们愿不愿意让你做他们的国王？
杰克垂头沉吟，眉头缓缓舒展。他抬头笑道，真要问的话，他们会更愿意让你做国王。
柯蒂斯柔声说，我不是，你才是。那顶王冠姓本杰明，注定是你的。
杰克本想说我弟弟也姓本杰明，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了，他心中仍有彷徨阴翳，但在如何对待他弟弟的方式上柯蒂斯看法不同，他舍不得这样的良夜里再有一丝一毫争执。
他挪动身子，在被子换了个姿势，伤腿动弹的时候他从齿缝里嘶了一声。柯蒂斯替他整理枕头，问道，疼？
还好，疼得好多了，只是今天开始觉得有点痒。
那是好现象，是在生新肉。
我知道。杰克望一眼床头小桌上的花瓶，问道，花是你选的吗？
是啊。
橘子还是橘子，花怎么从风信子变成白玫瑰了？
白风信子的意思是暗恋，我现在又不是暗恋者。
其实杰克心中猜到答案，但他喜欢问出来，把答案听他说一遍。那么白玫瑰的意思是什么？
柯蒂斯笑一笑。是全身心交付给你的意思。
杰克说，可惜前些天的玫瑰我都没看到，浪费了……嗳，前几天我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暴露什么丑态？
丑态？柯蒂斯故意说道，嗯，有的。你哭喊着痛死了，大叫大嚷，还拳打脚踢，打跑了两个护士。
杰克变色道，真的？
假的！骗你的。这十天你都是个安安静静的睡美人，只是烧得最厉害那夜你呓语得多些，喃喃地叫“母亲”，还叫了我的名字，还有，“不要走”。
杰克笑眯眯看着他。所以你就真的没走？我记得上个月你忙得很。
不，以后我都不忙了，咱们要做的事只宜徐徐图之。现在我得好好看住你，好不容易找回的财宝，我得像个守财奴一样不错眼珠地盯住。Jackie，对不起，之前……
杰克伸一根手指按住他胡子里的嘴唇。闭嘴，不是说过以后都不讲“对不起”和“原谅我”了吗？
柯蒂斯凄然一笑。你是说过，我可没答应。
他向窗外张望一下，吁一口气，啊，天已经快亮了，不该让你这么费神。我的计划会跟你好好讲，不过那个太长了，不是今天，等你身体和精力康复了再谈。
杰克也觉得眼饧身软，难以支持，遂点点头。
柯蒂斯重新在椅子上坐好，拿起扣在一边的《君主论》，说道，你睡吧，我接着把剩下几章读完。
（TBC）
插图：柯蒂斯一侧头，似笑非笑地说，殿下，我救了你的命，你只为刮胡子感谢我？↓
今天试着看能不能直接发出来。上帝保佑不屏蔽一次过！
本来跟Kid夸口说今天要把TJ和强尼首次滚床单也写出来，然而发现写了六千字，床单的边儿也还没写到……
算了，下章吧，我们TJ的首次那什么大冒险，可得好好认真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