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文】糙人是怎么喝茶的

我从小不喝茶。现在被迫要喝,是因为忽然被禁了咖啡,为使胃舒适,不得不退而求其茶。

西湖边买的新鲜炒茶,味道太薄,青青绿绿,其色倒是悦目的,其味有点像寡淡的文艺片。像我这种已经重得败坏掉的口味,难以满足。

菊花茶性凉,放枸杞冰糖,又成了甜汤。我总觉得菊花茶有种轻浮、刻薄之气,因此不取。其实干花在水里还魂、舒展花瓣,缓缓旋转的画面,是挺好看的。

又买了藏地青茶砖。比真的砖头还结实,可做防身之用。菜刀劈不开。薛第一次劈,两下就把手弄伤了,又要陪他去医院打破伤风针!除了心疼他,还很心疼我的菜刀。

第二次,锤击之,斧凿之,声动四野,总算弄下来些碎屑。入镬,加盐,烹。最后成黑漆漆一滩,卖相糟不可言,好似宫中拿去鸩杀贤妃的毒汁。

两人对坐,故作悲戚殉情状,碰一下杯儿,饮那些黑汤。喝完,薛面不改色,说他很喜欢。我存活下来,决定自此敬而远之。

又用立顿红茶包加牛奶,煮成奶茶。肥腻之气萦绕不去,喝不到一杯,胃脘渐生烦恶,叹一声丢开了。

老北京人讲究厚厚地沏上“高末”。某次跟北京土著提起,其人竟惊喜不胜,“你居然知道高末?”其实不过是茶叶铺子里茉莉花茶的笸箩底子,民国时是穷人茶。阔人开慈善茶棚,一桶一桶地舍大碗茶,都是“高末”。

再说,花茶并非好茶。双窨,甚至三窨,花香早遮住茶香了,私以为是一种“麻辣香锅”似的吃法。我总不知不觉把水里茉莉花都嚼了,时有香香公主之感。

问道师门,师兄师妹都力荐“正山小种”,极口称好。我喝了些,茫然。

在日本念书的基友,暑假回到北京,说专门去马连道买茶叶。我说,我都是在网上买的。到她家,她给我冲日本的玄米茶(她有只猫,取名就叫玄米),茶中有细碎的大米。我喝了些,亦茫然。


其实我真不是讲究人儿。什么“汤分贼魔,水别灵异”,“无水不可以论茶”,《茶经》那一套,功夫茶那阵仗,消受不起,也耽搁不起。

刀尔登:“南北朝划江各立的时候,南方土族发展了一种精致文化,北人嘴里骂岛夷,心里还是嫉妒的,特别是隋唐时天下太平,该享受生活了,以前的堕落分子,都请来当老师。陆羽《茶经》,未尝不是给北人写的好教科书,北人一见心折,原来喝树叶子有这许多讲究,南蛮子硬是要得哩。”

文化之繁复,尤其是似有益似无用的繁复,往往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功效。小薛这半文盲仰头看见巴黎圣母院门上的细致雕塑时,被震撼得双膝一软(他自己的形容),呆若木鸡,从此于诸国建筑中,独服圣母院——其实他根本完全看不懂那些圣经里的典故!


好,说回喝茶。最好的饮料都带点折磨。酒辣,咖啡苦,茶涩。那点恰到好处的迫害感,让人喝完还惦念。这感情就有层次啦!其“斯德哥尔摩情人”式的美妙,绝不是盲目讨好味蕾的甜汁子能媲美的。

最好的鉴赏,是鉴赏恰如其分的苦味——小说,电影等莫不如是。据说会吃的美食家都钟情苦瓜。当然了,过犹不及。

最后,我终于找到了能反复喝、不断喝的浓茶,是金丝芽滇红。上月25号买的100g,一整个月已经喝到见底了。每天早中晚换三次茶叶。我把茶沏成了咖啡色,当咖啡喝。

连半文盲薛都能痛心疾首地说,你这喝法,太糙了,跟农民工似的。

除了写东西,别的事儿我都太粗疏。其实我不懂得什么的。一杯热茶喝完,这段文字也写完了。


【编辑要的千字文。拖了很久。】

26 Sep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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