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十年前，少年史蒂夫与巴基短暂相遇，共度海滩的美好一晚后意外错失，从此再无联系。十年后，史蒂夫即将与女友完婚，但他始终没法忘记当年的绿眼睛男孩“鹿仔”。在接收到“命运的十个预兆”之后，他决定去寻找巴基。

与此同时，同在纽约的巴基似乎也感到了无声的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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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人用银匙敲响笛型香槟杯，丁丁丁。于是室内所有男人女人都暂停闲聊，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山姆威尔逊清清嗓子，“亲朋挚友们，感谢你们即将参加史蒂夫罗杰斯的入狱典礼，哦不，是结婚典礼。身为准新郎的前战友和wingman，哦不，是the bestman，现在我要致辞了——单身汉脱衣舞派对开始接受报名！”人群中爆发笑声，山姆挥挥手，“好啦今晚只是个订婚仪式，不说那么多了，我那几个珍藏版的罗杰斯糗事段子得留到正式婚礼上才舍得讲呢。”他高高举起酒杯，“敬史蒂夫和莎伦。”

人们跟着微笑，“敬史蒂夫和莎伦。”

站在山姆身边的准新郎史蒂夫罗杰斯，右臂搂抱准新娘莎伦卡特，举起酒杯，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雪白牙齿的闪光与酒杯口的金边交相辉映。

喧嚣和音乐在室内。准新郎与准伴郎在露台。史蒂夫伸两根手指到领结里，拽松，然后长出一口气。

山姆歪歪头，用下巴往屋里示意，“干嘛不去跟他们聊天？”

“大部分都是莎伦舞蹈团里的同事，那些巡演、瑜伽静修什么的话题，我插不上话。山姆，谢谢你，为一切。”

山姆眯眼看着他，他知道他特别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不是现在这样。

他说：“身为准新郎，你能不能专注一点？

史蒂夫把重心从一只脚挪到另一只脚，身子倾斜得远一些，好像要躲开这个问题，“胡说，我怎么不专注了？”

山姆诡笑着，啧啧有声，表示“你完蛋了”，伸手进口袋掏出一样东西，迎风抖了抖。是一张酒店餐巾纸，纸上有铅笔画的涂鸦。他以洞悉一切那种口吻说：“不用骗我说这是给你的新绘本练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涂鸦是一只鹿，林间的雄鹿，鹿角枝枝杈杈，漂亮的头颅扭转过来，杏仁形状的鹿眼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纽约一家健身俱乐部里，詹姆斯巴恩斯从卧推架底下钻出来，一边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一边看着他的男朋友穿过器械之间的通道向他走过来。

“布洛克，你的项目练完了？晚饭去哪儿吃？还想去那家俄国餐馆吗？”

朗姆洛把右手提着的一副拳击手套递给他，“来嘛，再去陪我打一会儿拳。”

詹姆斯接过手套，把手伸进去，忽然全身都凝固住了，瞪圆眼睛瞧着朗姆洛。

他的男友笑意温柔，又有点抱歉似的，合拢双掌抵在嘴唇边，做出紧张等待的样子。詹姆斯慢慢把手从拳套里抽出来，手心多了个黑色丝绒小盒子。

已经有人开始往这边看。跑步机上咚咚的有节奏的脚掌落地声渐次停下来，人们转过头来。

詹姆斯一动不动，对着那小盒子发怔。朗姆洛在他面前矮下身子，一寸一寸，单边膝头着地；又拿过那小盒子，像掰一个蚌壳一样打开盒盖，把带“珍珠”的那面转过去，高高举起。

“詹姆斯巴恩斯，两年前在约塞米蒂攀岩大赛上，你从我身边超过去，我转头看到你滴着汗的侧脸的时候就爱上你了。感谢你给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两年。你愿意与我结婚吗？……拜托，别拒绝，我真不擅长这事，我腿都软了。”

詹姆斯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两腮的咬肌不断地鼓起又塌下去。

看热闹的人们屏着息，默不作声地举起手机拍照，跟求婚者一起等待着。

订婚宴结束，人们在酒店门口搂抱道别。史蒂夫亦与未婚妻吻别。莎伦笑道：“我知道你们俩要去喝一杯。山姆，可别灌醉他，明天他还得陪我去蛋糕店试吃蛋糕。”

山姆行了个潦草的军礼，手在空中飞一下，“Yes,ma'am.”

小酒馆里一瓶贝克绿柠檬啤酒下肚，史蒂夫说：“我给你讲过‘鹿仔’的故事，是吧？”

“讲过一点，十年前在佛罗里达那次嘛。”

十年前18岁的史蒂夫罗杰斯长得像15岁，是个瘦小少年，健康也不那么令家人放心，因此那次到佛罗里达的旅行，他向母亲请求了多次才得以成行。

他们七个人三男四女住在海滩附近一家青年旅社。

三男四女中有一对貌合神离的情侣，而首倡佛州之旅的男孩是为了追求同来的一个女孩，另两个女孩是两姐妹，到佛州的第一天就为弄坏卷发棒的事吵了起来。七个人的队伍里也波诡云谲，史蒂夫夹在其中觉得很难受，但他并不认为这次旅行是个错误，因为他遇到了“鹿仔”。

“鹿仔”也是与一群同伴一起来玩的，碰巧都是纽约人，又碰巧与史蒂夫他们同住一家旅社。

“临回纽约前的倒数第二天，我遇到他，在旅社厨房里。夜里我饿了，下楼想热一杯牛奶喝，看到有人背对着门在煤气灶上煮东西。他回头一笑，说，你好，你要用灶吗？我朋友有点感冒，我替她煮一锅苹果杏仁粥——是我奶奶的偏方。或许你也想吃一碗？

“他的眼睛是灰绿色的，棕色头发乱蓬蓬，我从没见过别人头发能乱得那么可爱。所以我在桌边坐下来，等他煮好粥，等他给我盛一碗、送一碗上楼、又下来，跟我聊天。他也喜欢下雨，尤其是暴雨如注那种天气，也喜欢老西部片、认为约翰韦恩最好的片子不是《关山飞渡》而是《红河》；他说正在学攀岩，将来还打算去学搏击。

“他说，叫我Bucky就行。”

Bucky是鹿仔的意思。那不是名字，只是个昵称。跟那时文静内向的史蒂夫不同，“鹿仔”是个活力弥满的男孩，四肢修长，眼睛犹如绸缎，正如敏捷轻盈的偶蹄类动物。

“他也喜欢杰克伦敦、认为杰克伦敦的《海狼》比《莫比迪克》好。他说会参军，要不就去上美术学院，还给我看了他的画，因此我知道他名字的缩写是S.R——他的写生本封面上写着的。以我这点可怜的艺术鉴赏能力，我觉得他画得非常好。他有天赋。”

“后来呢？”红发美人娜塔莎端着两杯琴酒走过来。

詹姆斯躺在她家沙发上，仰望天花板，一只手软绵绵地垂在羊毛地毯上，“后来第二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没跟大伙去酒吧看钢管舞表演，而是回旅社来找他，管理员说他们那群人去海滩玩了。

“海滩上人很多，有好几堆篝火。我一眼就找着他，S.R——说来奇怪，他是个小个子，不高也不壮，可我觉得他很显眼、很醒目，他有一种特异的清洁感，金发闪闪的，蓝眼睛亮晶晶的……”

酒杯放在茶几上，娜塔莎把自己栽进长沙发旁边的单人沙发里，踢掉高跟拖鞋，两只脚丫不客气地架到詹姆斯的膝盖上，“等一下，那时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基佬？”

詹姆斯摊摊手，“不知道。说真的，遇到S.R之后我才开始考虑性取向这回事。”

山姆问：“那时你怀疑自己的性取向了没有？”

史蒂夫摇摇头，“不，很奇怪，鹿仔是个例外。后来我也并没对别的同性产生好感。”

“后来呢？”

“后来他到海滩来找我，我度过了一辈子最棒的一个晚上。”

“……最棒的一个晚上。”詹姆斯缓缓说道，表情仿佛瞬间到了很遥远的时空里。

“棒在哪儿？”

“这就是问题。跟朗姆洛在一起的感觉我说得清，比如他是个很酷的家伙，是个能跟我打成平手的搏击高手，又会时不时搞点玫瑰烛光、情趣paly这种小浪漫，简直模范男友，是吧？这些是说得清的。但那一晚，跟S.R在一起的感觉，我没法说清，甚至连那晚聊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就觉得那是最棒的。就像是……”

“就像是海洋夜空和星星，都是为成全那个完美夜晚才存在的。”史蒂夫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他并不激动，语调反而无比苦涩，作为一个即将与漂亮舞蹈演员女友成婚的准新郎，他的心事显得如此寡情而不知福。

山姆同情地看着他。

“我记得，躺在沙滩上等待星座变清晰的时候，我问他，如果你真的是一头鹿，你希望自己是什么颜色的？他说，绿色，这样在森林里就可以有保护色了。

“我说，好，我明天给你画一头绿色的鹿。”

明天是所有孩子最爱说的词儿。他们认为一切都会在明天变得美好又顺利，就像期望的那样。史蒂夫与“鹿仔”在旅社大堂说再见，转身回了房间。他趴在床上，在写生本上打草稿，研究怎么画出一只跟“鹿仔”一样迷人的小鹿，再顺势把自己的地址电话写在下边，这样邀人家跟自己做朋友能显得不那么突兀。他从小就不是太受欢迎那种男孩，一直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但他幸福地预感到，“鹿仔”会跟他做成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彼此成为生命中的重要人物——如果没有那天夜里的突发事件。

“那天夜里，我一个同伴在海里游夜泳时被箱形水母袭击，险些溺水。我们在急救室外守了六个小时。下午我从医院回到旅社的时候，发现S.R他们已经收拾行李回纽约去了。”

山姆：“你为什么不让旅社里的管理员给传个口信？”

“我当然留了字条！而且电话号码特地用炭笔描粗了好几遍。去机场之前，我请求管理员把字条转给那个高个子、棕色头发、灰绿眼睛的男孩。管理员亲口答应我会帮忙。但是我回到纽约后等了很久，他始终没打电话来……我只知道他的昵称是Bucky。想凭这么点线索在纽约找一个人，简直比在大海里找一只鹿还难。”

娜塔莎：“那孩子走之前没留什么口信给你？”

“留了。管理员把他留的一张字条交给我的朋友，让我的朋友转交给我。结果他把那字条塞在裤子口袋里，忘了这事。等他想起来，那条裤子已经在洗衣筒里旋转了。字条变成了一团纸浆。”

“那回到纽约之后，你没再试试找他？”

“我只知道他的姓名缩写是S.R，你觉得在纽约这个该死的地方，单靠两个字母找到一个人的几率是多大？”

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夜晚的不同地方，他们为命运的把戏发出相同的叹息。叹息那短暂相遇的光芒，竟能不被时间磨蚀，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十年过去了，他们在生活中妥协了很多次，惟有那一点顽强的记忆不肯向遗忘妥协。

翌日，史蒂夫和山姆到健身房去，在更衣室换衣服时，一个熟人跟他们打招呼：“嗨，大画家。嗨，巧克力帅哥。”那人是英国人，gay。史蒂夫埋头系鞋带的时候，英国人跟山姆聊天：

“……婚礼筹备得还顺利吗？哦，说到婚礼，我这儿有个小新闻——据说昨晚有人在健身俱乐部里跟他男朋友求婚了，戒指放在拳套里，单膝下跪，大段告白，blabla……”

山姆吹了声口哨。

但英国人旋即叹一口气，“可惜没成，被当场拒绝了。真可惜，求婚那男人长得像年轻时的阿尔帕西诺。哦，我朋友当时在场，还给我传来张照片呢。喏，你看。”

史蒂夫继续不抬头地系第二只脚的鞋带，听到山姆说：“……像阿尔帕西诺？好吧，眼睛有点像。你喜欢这个型的？我倒觉得他男朋友更顺眼一点儿。”

（TBC）

【不用问了，过程虽然是曲折的，结局必然是快乐的。

过程就是两人拼命寻找，又不断戏剧性地错失、擦身而过……我是无可救药的浪漫爱情的信徒，而鹿仔和S.R，他们是无论错过多少次都最终要在一起的。

中间那段频繁切换叙述人的方法，大伙看得不费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