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的冰雪【番外一①】

番外一

1

 
 
这是冬兵第二次从医院回家。跟上次一样,一旦能自己站起来走路,他就出院了。不同的是,这次他们没有骑车,而是慢慢走回去。 
是冬兵的要求,他想仔细看清回家的路。 
 
路过一家水果店,史蒂夫说:“这家店的水果最新鲜,每次给你买橙子、还有做蛋糕用的果料都是在这儿买的。”他们停下来称了一袋树莓,一袋猕猴桃。 
路过超市。“瞧,这就是每次咱们来买东西的地方。” 
路过冰淇淋车,他们又买了两支冰淇淋。一个粉红色草莓味,一个蓝色树莓味的,然后两个人换着吃。 
 
这条路他们走过很多次。散步,遛狗,去电影院,去超市买日用品。不过那时冬兵看不见。他只能靠捕捉声音和想象,建构虚拟的地图。 
现在,就像给那张只有声音的地图配上真实的画面。 
由铁丝网围起来的的篮球场上,有一群黑人小朋友在打球(他每次路过都听到篮球击中篮板和打铁的声音),街心绿地的长椅边,一个老妇人正在喂流浪猫(他常听得见细碎的猫叫),路口有个流浪小提琴师在拉琴,冬兵从在他面前的帽子里投了几枚硬币(以前总是史蒂夫负责投钱)。 
路过一家花店,店里的女店员迎出来,“您将近半个月都不在家?我每次上楼送花都敲不开门。” 
史蒂夫连声道歉。离开的时候,店员像是故意开玩笑或是恶作剧,把半个月份量的花一起点出来交给他们。 
史蒂夫在收货单子上签字的时候,冬兵负责抱着所有的花。将近两百枝雪白的铃兰、百合、茉莉……那样巨大的一捧,几乎无法合抱,花冠挤挤挨挨,花瓣把他的半个下巴都埋住了。 
那让后半截路都变得香甜起来。 
最后,根本不用史蒂夫提醒,他在一幢公寓楼下站住。 
“你认得出咱们的楼?” 
“我会数步子,记得吗?” 
走上台阶,推开弹簧门,踏进老式电梯。 
到家了。 
原来家门是漆成胡桃色的。 
他张开手,把手掌按在门上,“兹”地一声,房门洞开。这一次,他代替史蒂夫说:“Home ,sweet home.” 
史蒂夫笑了。 
 
他走进房间,说:“Turn on the lights.”灯光次第亮起,眼前出现的是个“陌生房间”。 
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花束,就惊呆了。 
空着的两面墙上,贴满了照片,密密麻麻、完全不留隙地。照片有的清晰,有的略模糊,看得出都是用手机拍摄的。 
所有画面里都只有一个人,就是他。 
 
就像是一个以他为主题的摄影展。 
 
他弯腰把花放在地上,慢慢走到墙壁面前, 
有一整面墙,全部贴着他睡着时候的样子,图片中的光线从史蒂夫那边的床头灯投过来,打在他脸上和身上。 
有的是背影,他趴伏着,将头藏在两个枕头中间,被单盖到腰际,露出肩胛和脊背; 
有的是侧脸,头发散在半边脸颊上,只露出一点鼻尖; 
有的姿势是仰卧,头稍微歪着一点,一只手搁在太阳穴旁边; 
有一张照片里,他闭着眼抓住史蒂夫的手,把额头靠在那只手的手腕上。 
 
冬兵看得发怔。照片里的他自己看上去竟然有点陌生。 
人当然不可能见得到自己睡着是什么样。 
他那有限的记忆里,自己的神态总是紧张而阴郁,然而墙上那个用各种姿势熟睡的人,却显得松弛,安宁,带着堪称神秘的宽慰和放心。 
那就是深知被保护和被爱的样子。 
原来,他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另一个人了。 
 
史蒂夫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低头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你做手术的时候,我把手机里存的照片都印出来了。我想,万一你什么都不记得,这些可以给我做物证。你没法抵赖。” 
他又说:“富兰克林在楼上。要接它下来吗?” 
“不,明天再说。” 
 
冬兵抬手握住合拢在腰间的手,向另一面墙走过去,史蒂夫紧贴在他背上,拖拖拉拉地跟着他。 
那面墙上的照片全都是他在吃饭时拍的。在小饭馆,在咖啡厅,甚至还有在托尼家的圣诞树下……当然更多的是在家中的餐桌边。 
灯光从他头顶投下来,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食物放进嘴里;皱起眉头嗅叉子上的花椰菜;耐心地咀嚼;双手捂在脖颈两侧,手肘撑着桌面,目光呆滞地打愣…… 
 
冬兵转回脖子,歪着头看一眼史蒂夫。 
他看出冬兵眼里的问题——你每天夜里、每次吃饭都会拍?你怎么拍到的?为什么我不知道?…… 
现在他们终于能用眼神交流了。这真好。 
他想了想,“咱们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我起身去卫生间回来途中,都会偷拍一张,大概每天半夜醒来,也都会拍一张、或者几张。” 
史蒂夫说话的时候,冬兵继续逐行、逐张地看那些照片,他指向其中一张,“这张是怎么回事?” 
那张照片里只有一个毛茸茸的头顶。看样子是俯拍的。 
“哦,有一天夜里你翻身滚到我身边,抱住我的腰,把头枕在我胸口。我就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 
冬兵现出无法置信的表情,“我根本不记得。你描述的简直是另外一个人。” 
“詹姆斯,人在白天是一回事,在夜里是另一回事。” 
 
在“吃饭”主题旁边一部分,是各种杂图:躺在地毯上跟富兰克林玩耍;站在雪地,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吐出舌头去接雪花;盘膝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端着盘子吃点心,把机械手指放在嘴里舔果酱;刚洗完澡的时候,用毛巾裹住脑袋擦头发…… 
史蒂夫是个有天分的美术生,因此每一张照片的构图和光感都非常好,都像是艺术作品。 
在清晨青绿的暗影中,在午后柠檬黄的光幕里,在傍晚细纱似的薄光下…… 
那是他用眼睛剪下来的时间。 
 
冬兵站在房间里,就像是站在千百道史蒂夫的目光中央。 
 
他看了很久。史蒂夫把花束抱到厨房里,又煮上咖啡,回来时冬兵还在看。 
史蒂夫打量一下他的面色,开始有点忐忑——这样也许会让冬兵觉得他在被监视?…… 
“要我把它们取下来吗?这样会不会让你觉得不舒服?” 
冬兵像被蛰了似的失声道:“不要。”他向四壁望一圈,“我喜欢这样的壁纸。” 
他转过身来,“不过这不公平,那个时候我没法看到你。” 
“你想怎么补偿?” 
冬兵伸手搭在他衣领领口,目光灼灼,“当然是让我看看你。好好看你。” 
 
史蒂夫伸手去解衣扣,却被他拨开。 
“你替我穿衣脱衣太多次了。这回该轮到我了。” 
 
他一粒一粒地把纽扣推出扣洞,认真得像在给枪上子弹。 
解完前襟的扣子,史蒂夫扬起两个手腕,并在一起,让他像解开手铐一样依次解开袖扣。 
然后他转到他身后,提着袖口,把衬衣从他背上剥下来,丢到一边。 
史蒂夫站着不动,但冬兵很长时间没有从背后转回来。 
他感觉到一面热热的脸颊贴上来,有温湿的呼吸吐在背肌上。 
“喂,你在干嘛?”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身子。” 
两人似乎一切都经历过了,共生死也共过,求婚也求过,把床干塌的疯狂性爱也来过,但冬兵始终没见过他的未婚夫的裸体。 
 
“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他的嘴唇贴着史蒂夫两块肩胛中间的地方,低声说,“不太一样。你总是比我想象里更好看。 
 
然后他转回前面,蹲下来,拉开史蒂夫的牛仔裤拉链,连内裤的裤腰一起握住,慢慢往下褪,让大腿一截一截地露出来。 
他对着双腿之间的器官盯着看了好久,表情十分复杂,最后叹一口气,“很高兴见到你,小家伙。” 
史蒂夫发出表示抗议的一声“嘿”。 
“哦,很高兴见到你,大家伙。” 
 
从窗玻璃透进来珍珠似的乳白色光线,犹如下雨之前那种柔和的天光,整个房间无声地浸润在其中。 
最后,他剥出一个寸缕不着的亚当。 
那是让人陶醉的形象,每个部位都像会发光似的。他根本挪不开目光,又难以取舍该往哪里多看几眼。看上一阵,他就去找史蒂夫的眼睛。 
史蒂夫坦然站着,带着珍罕的神情跟他对视。对他们来说,目光的交流实在太珍贵,也等待太久了。 
惟有在他面前,罗杰斯队长不是百年传奇,不是国民英雄,而只是纯真的男人,温存的情人。整个地球与银河之中,只有他能得到这样的史蒂夫。单就这么想一想,已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为之低啸起来。 
 
他们并没做爱。相对于使用新得回的视力来说,性反倒变得没那么急迫了(而且照史蒂夫的意见,距离手术时间还太近……)。 
冬兵做了那“最后”一夜史蒂夫做过的事情:他吻了他,由顶至踵,每一处地方。 
鉴于一种迫切的“补偿”和“超越”心理,每一处的吻都乘以二或者三,甚至四。然后还要加上牙齿的咬啮。 
每咬一口,都钳住皮肉,向上拔离一下。就像他要把史蒂夫咬成小块,一点一点吃进肚子里,用这种方法代替性爱的结合。 
史蒂夫周身皮肤都细碎地疼着,但是由于身体里快要爆发出来的快乐太饱胀,因此痛感像是能减轻体内的压力似的,反倒让他觉得痛快。 
在这个时候,他们都觉得命运毕竟待他们不薄,虽然到来得晚了一些,虽然它在终点前铺设的道路太漫长太曲折……但毕竟他们还是得回了一切,而且比别人能得到的还要好。 
也许苦难的意义,是让灵魂和爱获得第二种力量,是让不够完美的心臻于完美。 
除了这么想,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早晨,史蒂夫在浴室的镜子里看到,自己浑身都是淤紫殷红的牙印,从脖颈排列到小腿,密密匝匝,犹如一种奇特的纹身图案。 
 
冬兵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评论道:“这才叫真正的‘mark’。” 
“你,你的牙不疼吗?咬肌不累吗?” 

“不累啊。啊,我想到了,下次我要在你身上咬出我的名字来。”



[渣技术拼一个图,大致感受一下罗师傅偷拍吧唧那种痴汉力,想象一下整面墙都是这样的图……]




10 Sep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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