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HE！HE！ HE！最俗套最平庸、厮守终身、白头到老那种HE。

*  绝对不会有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或君埋泉下我寄人间那种结局。

*  上一章→38

（今天这是第二次更新，但在timeline上这章是在前面的，所以大家看这章之前记得先看上一章。）

第四十三章

 

杰克醒过来，茫然四顾。

室内有隐隐花香，身下被褥柔软，头顶是绣着玫瑰的床帐。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看见墙上悬挂的华铎画作《舟发西苔岛》。

这是国王的寝室，他已经回到了王宫里。

他从被单里提起双手，仔细端详，手上并无血迹。是梦吗？他是不是在一个最可怕的噩梦里错杀了柯蒂斯？

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希望，慢慢坐起身，发现身边放着两封折起的信。

 

第一封信——

 

Jackie my king，

 

首先祝贺你，了结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亲手结果了仇人伊恩·阿德勒。我想，在这桩事满足你的愿望之后，红杰克大概会慢慢变回白杰克吧？

但我不会再与你相见了。

相信我，写下这句话时，我亦心如刀绞。

Jackie，你我的观念与人生目标有不可弥合的差异。冲突既无可避免，不如在最快乐的时刻告别。我原是匪徒首领，更习惯生活在不那么亮堂的地方。而你，你到底是要为国家娶一位王后的。

我已选好一个安静的小城，打算在那里抚养索菲长大（放心，以后我只会给她请女家庭教师）。我问过海莲和比利的意愿，他们也不太喜欢夏伊洛的喧嚣，愿跟我远走。他们曾救你性命，因此亦于我有恩，我会好好照应他们。

我也会尽力约束我的属下，不让他们给杰克一世治下的基立波添太多乱子。

你大婚那天，我会多喝几杯酒，遥祝你与王后婚姻和谐。你得到第一位小王子或小公主那天（哦，一个小号的杰克！想想心都要化了），我也会到教堂祷告，祈祷你的孩子健康。

我会在你所不知道的远方，深深爱着你，每夜思念你。

 

记得吗？那个骤雨的下午，我为躲雨走进了你所在的书店，从那时起，每个雨天都令我快乐。我也知道今后你每次尝到橘子的味道，都会想起我。

对我来说这已足够。

 

别了！我最亲爱的，我的国王，我的爱人。

 

永是你的忠诚的  Curt

 

 

 第二封信——

 

Jackie my love，

 

如你读到这封信，说明我的计划失败了，你已知道一切。你没有做到你承诺我的话，你碰触了尸体，看到了你所杀死的人的脸。

我原本希望你以为我已远走，遂给你写了第一封告别信。不过我也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又写了这封信。我叮嘱埃德，如果你不幸看到我的脸，就把两封信都留给你。

 

我猜得到你现在的样子：惊诧愤怒得脸色发白，双手发抖。真希望我能紧紧搂住你，安慰你，吻你的头发和面颊，让你平静下来……可惜，亲爱的，我不能了。

对不起，我用了这种方式跟你告别。但读完信你会明白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曾说：以后不要说“对不起”和“原谅我”，但我没有答应。）

 

不，不是误杀，Jackie，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而你也没有报错仇。我也是你的仇敌，之一。

 

我曾对你讲述过我的身世：我是私生子，我父亲认为我是他的污点，每年不情不愿地寄些赡养费，到我十二岁就停止了，我母亲死时他也不肯来葬礼。

我的父亲，就是伊恩·阿德勒。

伊恩二十岁时跟家中女仆私通。他母亲本想用钱打发，未果，孩子还是生下来了，生在家族教堂里。人以为那孩子降生便死去，其实不然，他家老仆被派去处理死婴，坑挖到一半听到婴啼，他拿外套裹起孩子抱回去交给了伊恩。伊恩心肠再硬也没法下手杀掉自己的儿子，遂派人把他和他母亲送走，送到远处乡下居住。

那孩子就是我。

记忆中，我童年只见过一次父亲。那年我要上学了，我母亲低声求他每月多寄一点钱，让我能穿体面些的衣服，免得同学笑话。他只是态度冷淡地缄口不语。我至今记得母亲那为难的脸色……

那时我跟自己发誓，有一天我要让他反过来低声下气地求我。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做过多少不择手段的事啊！……Jackie，你遇到我时，我已经把手上的血洗干净了，因此你看到的是个体面绅士，一个上等人。干净和体面是一种奢侈品，是要代价的，甚至要用灵魂去换。那时我已挣到了体面的资格。但你不知道我是怎么爬上去的。所有非法生意我都干过，都涉足过，娼馆、赌场、走私、操纵赛马……有了财富之后我又想赚得声望，因此我为了自己创造了另一个身份：“持斧人”。我把码头苦力、鞋匠学徒等人组织起来，煽动他们暴dong，制造恐慌。等那些大人先生惶然无措时，我再挺身而出，去跟持斧人谈判。等我平息了自己造出来的混乱，勋章和荣誉就都有了，持斧人和柯蒂斯·艾弗瑞特也都成了传奇。

你瞧，你爱上的人其实是多么狡诈凶险的家伙！

伊恩是个势利且务实的人，当他发现他的私生子已经“混出来了”，变得对他有用，他立即跟我恢复通信。第一封信他提到家族里某位跟着商船到东方闯荡带回香料丝绸的祖先，又回忆了他自己在战场上的彪炳战绩，感叹我体内流的确是阿德勒家的血液。

后来，他开始差使我帮他做事。

报酬是什么呢？就是他在信里肯称呼一句“我的儿子”。

这数年，每隔几月他派人到G城传信（有一夜你下楼来，刚巧撞见了他派来的信使，你记得那个穿黑布衣、用帽兜罩住头的人吗），我接信后按他的要求去解决事端，替他窃取机密文件，搜集某大臣的通奸证据，等等。

他写信的语气始终很客气，谈到要我做的事，会写“请”，有时末尾还会表示感谢。只要看到“我的儿子”“请”“谢谢”，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我童年的心愿达到了。

我甚至会计算他总共写了多少那个字——从第一封到最后一封，一共五十二个请字。

我知道这并不是正常的父子关系，也知道那点温情既虚伪又脆弱，一旦我失了势、或是做的事情败露、甚或被抓进牢里，他会立即再次跟我断绝关系，矢口否认自己有这样一个私生子。但是，如果我想做个有亲人的人，只有这一种方法。

我就这样在G城做着黑帮之王、持斧人，做着私生子和帮凶，积攒我的罪孽……直到遇见你。

 

你竟然爱我。你竟然肯爱我。你竟然仍爱我。

Jackie，谢谢你。

 

在老弗雷迪的书店，在戏院后台，在慈善医院……我一直觉得奇怪，觉得一切不像是真的。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看见面前的泥泞里有一颗鸡蛋大的宝石在闪光，他不相信自己该捡起来，不相信自己有那个运气、得到那样的宝物。于是他转个弯，想换条路走，没走几步，觉得眼前光芒耀眼，结果定睛一看，还是那块宝石，还是躺在泥水中没人看见。这难道是神的旨意吗？他把那颗宝石拾起来，擦干净，小心翼翼揣进口袋，心里激动，但仍然惴惴不安，他不知道要平衡这份幸运，要付出什么。

 

直到有一天晚上，你给我讲了你被押运过程中的细节，我才终于明白了。

你说，你在马车里听到，押解你的人吹出两长一短的哨音为讯，互相呼叫的暗号则是“阿奎丹”和“诺曼底”。

阿奎丹，诺曼底，对任何人来说，那都是两个毫无意义的地名，但唯独对我含有深意。早年我以“持斧人”的身份领导义军，属下们喜欢把我比成用斧作战的狮心王理查一世。理查曾先后受封为阿奎丹公爵和诺曼底公爵，因此他们执行任务以这两个封地的名字，阿奎丹和诺曼底，做为暗号。

你记不记得？我听你说完之后沉默了很久。那时我已预知到今天的一切。我知道我必要死在你手中，用血赎清罪孽，没有别的路走。

从那时起，我不再珍惜我的性命。

 

押解一个人，穿过边境，送到迦特国去，入境后会有人接应——这是我父亲伊恩让我替他做过的许多见不得光的事中的一件。

这任务如此简单，我并未亲手处理，只找来属下交代几句，让他们去办。那晚遣走信使之后我做了什么呢？给索菲读了故事书？出门跟朋友吃饭喝酒？……完全不记得。

正是从那晚开始，我跟你的命运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人一生的幸福，是系于多么微小的一件事啊！谁也没法逆转时间的水流，返回去重来一遍，避开所有漩涡和暗礁。

 

如果重来一次，我知道要我押解的俘虏是王储，那我一定会违背父亲的命令，亲自送你回首都，让伊恩等人的阴谋刚开始就失败。

……可是，那样我跟你就不会有在G城的美妙时光。红胡子就永远没机会从你的嘴唇上窃取基立波最珍贵的宝物——国王杰克的吻。

 

有时我会幻想我不是持斧人，也不是伯爵的私生子，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律师，一个小书记员……一个见习律师，雨天偶然走进书店，遇见了你，倾谈片刻，成为挚友，又从友人变为情人。某天蒙你信任，听你吐露遭遇，激愤惋惜，落下同情的热泪，这故事怎么样？

但故事到这也就结束了，一个无财无势的柯蒂斯，是万万没法子帮到你的。

因此我又由衷感激我的身份，它让我有机会掌握那些高官背后的污点劣迹，以之为把柄操纵他们，助你夺回那顶王冠。

 

我猜你早就起疑，只是出于爱意，没有追问（我亲爱的Jackie，你是如此体贴的情人）。早晚你会知道真相，知道柯蒂斯在这场阴谋中扮演的角色，知道伊恩最得力的助手是他的私生子，那时你肯定不忍心杀他，但也无法再爱他。

那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结局。

你反复说过：没有仁慈。一个也不宽恕。好，那就让咱们一点仁慈都不要留。一个月前我答应你，替你解决这件事。我没有食言。我跟伊恩见面之后，逼迫他上京认罪，在途中杀了他和他的随从（信纸背面有个地址，你如不信，可到那处坟地开棺查验伊恩的尸体；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好吧，我的儿子……）。现在我也帮你完成了复仇的最后一步：杀死从犯柯蒂斯·阿德勒。

我为自己选择的死地，是当年我母亲生下我的小教堂。三十四年前，我原该死在那里。多么完美！世人有几个有机会选择死地和杀死自己的人呢？我已非常满足。

有这一死，我跟命运两清了。陛下，读到此处你该明白，我的确罪不容诛，幸好此刻我可以坦荡地说，我已受到足够的惩罚。

 

相信我，这是最好的结局。最好的，不会更好了。

 

Jackie，天快亮了！这封信写了一夜……朝霞真美啊，让我想起你喝了几杯酒之后的面色。真想余生每天跟你一起在床上醒来，拉开窗帘，欣赏朝霞。即使只是想想，我都对着信纸笑出了声。

 

我的身后事，你也不必再查究。我都安排好了。少年时代我母亲曾攒钱带我出去度假，住过一个气候温和的小城，那里盛产水果，苹果，葡萄，柚子，柠檬……我已在那里替索菲置办了田产，埃德会在那儿经营种植园，我嘱他种一片柑橘树，把我的骨灰洒在树下。

如人真有灵魂，我期望我的灵魂碎片能化生到果实里去。

未来某天，若你尝到某个味道十分特别的橘子，情不自禁地说，呀，真甜！

那便是我的灵魂默默前来，与你一吻。

 

你可哀悼我，但不可哀悼过久。否则我的灵魂会痛苦不安，那时基立波全境的柑橘都会变得苦涩，再也找不出一个甜的了。

 

求你记得我爱你，无论清白或有罪，无论死或生。

别了！我最亲爱的，我的国王，我的爱人。

永是你的  Curt

（TBC）

没有更多阴谋了，柯蒂斯信中就是全部真相。

三年多了……三年前写第一章时，上面的一些字句就盘旋在心里。上一周把工作交代掉，特地腾出整整一周来写。这一部分的一万五千字，从周一到今天写了五天，终于写完了。

非常累，可以的话大家留个言吧好不好，ღ( ´･ᴗ･` )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