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初两个夜晚,托马斯在偏远的御花园里度过。他被安置在给花匠学徒预备的空房间里,由哈蒙德师傅陪伴,不能外出。
每天有人来送三餐食物,托马斯从来没喝过那么香醇的麦芽酒,也没见过那样精致的、像工艺品一样的布丁,还有兔肉馅饼,上面用玫瑰汁印出蝴蝶,他每次都转着圈吃,舍不得咬坏那个漂亮的图案,最后才把蝴蝶吃掉。
而哈蒙德师傅说,这只是御厨房的剩余物资。
除了吃喝,外面的人还送来一卷图纸。哈蒙德师傅把它摊放在地上,伸手一推,画卷就骨碌碌向远处滚去,展开,是一幅巨大的地图。
托马斯吸了一口气,只听哈蒙德师傅说,TJ(那是托马斯的昵称),你有两天时间把这张图背下来。
为什么?
因为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不能在自己家里迷路吧。
托马斯脸色变了。你是说我们不回镇上?为什么?!
哈蒙德师傅的胖脸上出现凄凉的笑意。不是“我们”,是你。TJ,两天之后我就要走了。
在惊慌、痛哭、逃跑未果之间,托马斯至少问了一千个“为什么”。他一直知道自己“似乎”与别人不大一样,他没见过父亲,自幼只有母亲、母亲的贴身女佣西摩太太和哈蒙德师傅。母亲似乎没有亲眷,也始终没有什么笑容,她心中藏着个日夜啃噬她性命的秘密,到死不曾说出口。然而这秘密背后的答案竟然是……
“你是国王的儿子,TJ,私生子。”
这答案也太惊悚了,托马斯张大嘴合不拢。哈蒙德师傅伸手把他的双下巴往上托托,“以后在宫里可不能露出这种傻乎乎的样子,听到没有?”
他当然想象过父亲的模样,也幻想某天一位衣履辉煌、笑容温和的绅士骑马来接他,说,TJ,我心爱的儿子,上马来,跟我回家吧。现在他终于知道父亲的身份,“父亲”已经死了。
而他甚至感觉不到悲伤。
哈蒙德让他自己消化了一阵这个消息。托马斯坐在窗边出神,透过玻璃望着御花园里的天神雕塑和花坛。到晚饭时他开口了:“所以,他们说了那么多遍的‘那个人’是……”
“是王子杰克,你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们说,你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那些人想让我扮成他,杰克?”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杰克是个‘派对王子’,生活淫糜荒唐,国家和人民不能交到这种人手中。”说完这句哈蒙德犹豫了一下,又说:“而且,杰克喜欢玩弄男人。”
不知为什么,托马斯想要替未曾谋面的哥哥说几句话,“如果是Apollo跟Hyacinthus那种感情,那也没什么不妥的。”
哈蒙德笑了,“小子,我教你希腊神话不是让你这么类比的。”他摸摸托马斯的黑褐色卷发,自从二十五年前他领受这个关系王室血脉与的秘密任务,就开始莳育面前的男孩,从襁褓中的婴儿到如今。二十五年。“唉,别急着维护你哥哥,你听听他另一边在做什么——三年前他强奸猎场看守的妻子,当她丈夫跑来阻止时,他开枪打死了他。”
托马斯的嘴巴再次张开了,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已经被禁止,又马上闭了嘴。
他忧伤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可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当王子、怎么当国王,难道把国家交给一个一窍不通的人,会比交给我哥哥更好?”
“那三位枢密院大人是最懂治国之道的。只要你按照他们的指示发布命令、签署文件就行了,很简单,根本不用你费心。”
“但是……宫廷礼节我也不懂。我甚至不知道夜里起来去哪儿撒尿!”
哈蒙德笑了。托马斯看看他的脸,问道:“以后是不是也不能说‘撒尿’这个词了?”
“不用怕,这些都会有人教你的。”
托马斯眼中闪出希望的亮光,“还是你来教吗?”
令他失望的是,哈蒙德摇摇头,“他们会派遣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贵族青年贴身照顾你,兼做传递消息的信差。”
托马斯皱起眉,满面惧意,“我得整天跟一个陌生人呆在一起?吃饭睡觉也要在一起?不。”
“傻男孩。你以为这由得你、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你知道多少人担着天大的干系?哪怕是你撒尿没撒对地方这点小纰漏,咱们就都完了。”
托马斯攥紧拳头思考了一阵。
他忽然扑上去紧紧抱住哈蒙德,哽咽道:“别离开我……你让他们给你安排一个职位,小小的职位,行不行?我只需要每天见你一面,知道我能找到你,就安心了。”
哈蒙德鼻腔酸胀,二十五年前他没意识到,这个任务最艰难之处不是隐姓埋名,而是完成任务、交割时分的离别之痛。他柔声说:“TJ,人跟人能一起走的路是有限的,我能陪伴你的路程,就只能到这里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你会找到新的陪伴你的人。”
“我不想要新人,我只想要你和西摩太太。我想回去,我想明早就吃上西摩太太做的黄油锅饼。”
“你不是很喜欢印蝴蝶徽章的馅饼吗?这几天你把我那份都吃掉了。”
“……是很好吃。可它们不属于我。”
“不,它们是你的,TJ,你也是国王的儿子!记得吗?从明天开始,这整个王宫都属于你,你也属于这里。你要留下来,得回所有你本该得到的东西,这是你的姓氏和血统决定的,是你母亲一辈子不能说出口的愿望。”
托马斯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用轻微的动作点点头。
他猛地想到一件新的痛苦,爆发出一阵呜咽,“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叫我TJ了,是不是?”
“是的。”
第三天黄昏,从行宫赶来的杰克的车队到达首都王宫。当然,王子乘坐的马车是空的。按计划,“杰克”将要先到停放遗体的王宫教堂哀悼父亲,然后再回宫室主持葬礼、加冕等事务。
托马斯从中午就开始在教堂侧室里等待了,等待走出这里、正式变为“陛下”,也等待“他们”派来照顾他的人。
老国王的遗体就在祭坛那边躺卧,双手放在腹部。虽然围绕着一圈鲜花,还有大量昂贵香料不间断地燃烧,尸臭仍令人难以忍受,跟那些香味混合在一起,更呛得人要窒息。
死后的父亲跟画像上完全不一样。处理尸体的人往国王口中填充了蜡块,也尽力往腮上描画红的白的颜色,但什么也无法掩饰死亡带来的干瘪枯萎。
托马斯屏着气在遗体前跪祷了一阵。
他轻声问,父亲,你爱过我母亲吗?哪怕只爱了让我诞生的那一刹那?你想念过她吗?……
小教堂里香烟无声缭绕,十字架上的耶稣像没有回答,嘴里塞满黄蜡的老国王自然也不会回答。
托马斯又问:他们说我跟杰克几乎一模一样。你知道我长什么样子么?你看着我哥哥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
呼嗵一声,身后的门开了,靴子跟击打着甬道地板的声音急速趋近。他飞快回过头,看到一个高个子青年大步向他走过来。
教堂上方的彩绘玻璃小窗里透出最后一蓬黄昏的光,给那人背后打了一轮光圈。黑色斗篷从他肩上垂下,走路带起的微风令斗篷翻起角来,露出里面紫缎里子和腰间一柄细细的长剑,领口上的钻石饰针闪闪发亮。
托马斯从未见过英俊得如此耀眼的人。他看得忘了眨眼,在心里说:天啊,Apollo。
那人摘下帽子,把汗湿的金发捋向耳后,以极潇洒漂亮的姿势行了个礼,上好的衬衫料子发出窸窣声,“你好,我是强尼·史托姆,以后你就归我管,一举一动都要听我的。哦我的上帝,这老家伙还真够臭的!……我该怎么称呼你?让我想想,当着别人我叫你陛下,但是没人的时候我叫你——你的名字是?”
“托马斯。”
一个响指声,手指一点,“好,没人的时候我叫你托马斯。”他笑了,笑起来更像个Apollo,已经屈服于黑夜的太阳在他面庞上复生,光彩熠熠。“不是不尊重你啊,只是,我得教你好多东西,老是叫陛下,我就没法在你犯蠢的时候骂你了。”
“你会骂我?”
强尼的眉毛往额头上一冲,又飞快落回原位,“那只是个比喻。我会更喜欢——嘲笑你,比如你像个姑娘似的挥网球拍的时候。”他仿佛已经看见了那个画面,自己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托马斯的双眸转动,“那我可以训斥你吗?”
强尼的笑声停住了,“最好不要。”
“在别人面前也不可以?我可是国王陛下。”
强尼的表情严肃下来,“听着,我不介意你想摆一摆国王的架子。不过鉴于我必须是公认的、你最宠爱依赖、以至于睡觉都需要我陪伴的宠臣,你在人前人后都不能跟我发生龃龉。宫中连墙壁上都长满耳朵。我们必须始终保持亲密、默契,明白了吗?”
“好……但是,真的要睡觉也在一起?”
强尼轻柔地说:“是的,我必须保证你的睡姿不会糟得令人起疑。你听说过‘那个人’有着多么无懈可击的仪态和风度吗?”
托马斯说不出话了。
强尼又笑了。
他向始终跪着的托马斯伸出一只手,“来吧,托马斯,站起来,跟我走。走出这扇门,你就是国王了。”
第五章
今天是从首都夏伊洛来的剧团在城中首演的夜晚,同时也是本城最好的戏院刚刚完成两个月的修葺、重新开业的日子。位置好的票早就卖光了。可是第一场戏演出的时候,大厅里的座位才坐了个半满,据说这是从法国巴黎传来的坏时尚:演出开始之后再进场。
由城中权贵与有钱人长期包用的包厢,倒是差不多都有人了,还有些人家的小厮提前来布置酒食。第一场戏上演的时候,许多人四下走动,跟熟人聊天打招呼,门开开关关,演员们也不甚落力。
正在前任法国大使太太包厢里拜访的G伯爵夫人放下茶杯,“咦,瞧那个包厢。”她用扇子柄遥遥一指,只见有个身形瘦削灵活的少年提着东西,用钥匙打开厢门走进去。
前任大使夫人新近搬来此城,对本地名人掌故还不甚熟知,遂不耻下问,道:“那是谁家的包厢?”
T伯爵夫人面上喜悦不尽,低声说,“是柯蒂斯·艾弗瑞特的。”
大使夫人用手绢掩住樱桃小口,失声说:“唉呀!莫非是前几天茶会上她们说到的那个……艾弗瑞特?”
“是啊,这说明您今晚就能见到传说中的人。我在一个宴会上远远见过他一次,那男孩正是他的副手,他叫他埃德。”
“您见过他?他真如传说中一样高大漂亮?”
T伯爵夫人也用扇子遮了半边面孔,笑道:“待会儿您拿起望远镜一看,不就知道了?我提前描述说不定倒败了您的兴致。”
这时舞台上第一场戏已将结束,饰演贵族少爷的演员与侍从走出宅邸,正好赶上五朔节狂欢。一群打扮成乡间小伙与少女的龙套演员跑上来,手牵手跳舞。
大使夫人心不在焉地往台上看去。T伯爵夫人说:“据说这剧团不久前在新国王加冕庆典上表演过,主演阿德里安今年可是大红大紫了。”
“我倒觉得他不如我想象中好。唔,这剧团从哪里找的龙套演员?有个跑龙套的倒还蛮俊俏。”
T伯爵夫人笑了,附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前大使夫人的耳朵变成了粉红色,“什么?只要让包厢管理员传个条子就可以……”
“当然可以!否则您以为包厢里的沙发是干什么用的?”
两个女人笑得弯下腰。
台上第一场戏结束了,大幕缓缓落下。
第二场戏即将开场时,柯蒂斯带着朋友进了他自己的包厢。
说实话,他并不是爱看戏的人,只不过风俗是有钱有地位的人都必须有个长期包厢,否则就让人觉得不像样子。
朋友是外乡人,来此与他会面,谈一些秘密事宜。两人心思都不在台上,戏开场的铃声、音乐、演员念诵台词的声音、哭声笑声,都仿佛是远远的背景音乐。事情谈完,两人在沙发上放松后背,柯蒂斯的副手埃德加走上来替他们斟酒。
柯蒂斯执杯与友人相碰,酒才喝一口,他忽然听到舞台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了句台词。
他猛然坐直了身子。
那个声音!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柔和动听的声音,带着一听就受过良好教育的优雅节奏与顿挫……
一瞬间,那天下午书店里舒适的幽暗光线、香料的气味、雨天潮湿的空气萦绕皮肤的感觉,全都回来了。
他放下酒杯,伸长脖子盯着舞台上的人。不用望远镜他也能看得出,台上那群龙套演员里,有一个是詹姆斯·金。
他扮成一个参加五朔节乡间宴会的牧羊少年,穿着简陋的麻布衬衫,赤着双脚,头上戴着一个树枝编的圆环,脸颊上还画了两道灰土。他被淹没在八九个衣着粗俗的龙套演员中,一同作为男主角的衬托,但在柯蒂斯眼中,詹姆斯·金比那个演员演出的公子更像个贵族。
他的朋友疑惑地问道:“嘿,怎么啦?”
柯蒂斯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没什么。”
跟随他多年、惯于洞悉他心思的埃德加走到身后,轻声说:“要我去打听点什么?”
柯蒂斯刚想说什么,又改变主意,抬起手摇一摇,表示不需要。
这一场戏结束后,他让埃德加留在包厢里招呼他的朋友,自己起身出去。
包厢管理员向他点头致意。他走过闹哄哄的过廊,卖花、卖橙子的姑娘挎着筐子走来走去,休息室的门开着,人们坐在沙发上喝饮料,吃蜜饯,搭着膀子调笑,枝形吊灯和蜡烛把女人们头上、脖子上或真或假的宝石照得亮晶晶的,他继续往后走,心中只想着一双比灯光和宝石都亮的眼睛。
转向后台化妆室的入口通道处,道具管理员正在跟一个穿低胸裙的姑娘聊天,看到他愣了一下,说,艾弗瑞特先生?
柯蒂斯点点头,不必招呼我,我只是……来找个朋友。后台有给普通演员更衣用的大化妆间,也有给明星演员准备的单人间。捧着鲜花、食物、水瓶、服装的人进进出出,走道里堆放着成卷的巨大布景画片、戏服箱、道具箱……
柯蒂斯踌躇着往前走了几步。
他忽地看到一个人盘膝坐在墙角两个化妆箱中间。
那个人影背影清瘦,箱子又大,让人很难注意到。他正专心吃东西,腿上放着蜡纸包着的面包,纸上还有一个剥开的橘子,橘皮像茶杯托盘一样连在下面。他慢慢撕下一小块面包,咀嚼一会儿,又掰下一瓣橘子放进嘴里,每根手指的动作都从容不迫,像十分尊重那块食物似的。
那只是粗面包和最普通的橘子,他却把它们吃得像皇室餐桌上的珍馐。柯蒂斯从没见过有人吃东西也那么好看。
有人匆匆走过身边,撞了他一下,他在恍惚中倒先说了句对不起。
詹姆斯·金听到声音,朝这边抬起头来。
他看到柯蒂斯时目光有点惊异,像是在梦中见到奇异事物似的,但随即吞咽下嘴里东西,微微一笑。
柯蒂斯说:“金先生,您好,又见面啦。”
詹姆斯抬起手背,在嘴角两边挨了两下,似乎在检查是否有食物碎屑,然后也回之以一笑,“您好,艾弗瑞特先生——后来店主告诉了我您的名字。”他低头拿开腿上吃到一半的面包,似乎想站起来,但柯蒂斯已经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跟他一起背靠着箱子。
他问:“嘿,你怎么不留在书店干活、跑到剧团来了?”
詹姆斯慢慢把裹面包的蜡纸包好,仿佛在包扎什么贵重礼物,“哦,这个剧团来巡演,我看到他们贴出招龙套演员的海报,薪水给得很多,就来了。”
他叹一口气,语调貌似遗憾,但能听出他并不真的遗憾,反而有一种坦率。“我需要钱,很多钱。”
第三场戏的铃声响了。柯蒂斯立即看了他一眼,詹姆斯像能读出他心思似的,“不,下场我不用上,我下一段戏份是最后一场戏。”
那便是挽留他,请他继续跟他坐在一起的意思。
柯蒂斯心中油然而生愉悦感,有点困难地调整一下长腿,摆成一个更适合长久坐谈的姿势,嘴里问道:“在剧团里呆得怎么样?团长竟然想不到让你演个更重要的角色吗?”
詹姆斯把一片橘子举到嘴唇边,又停住,让橘子等着,说道:“什么角色我倒不在乎。这剧团刚在首都巡演过,我也想打听新国王加冕典礼的情况……”
柯蒂斯望着他手中吃到一半的橘子,忽然觉得口中干渴得要命,一种奇异的渴,简直渴得不得了,而世上只有一样东西能解他的渴,就是詹姆斯手中的橘子。
好在他只多盯了一秒钟,詹姆斯就发觉了,他微笑着把最后三瓣橘子递给他。柯蒂斯几乎不加思索,就自然而然接过来,放进口中,橘子的汁水在牙齿和舌头之间溅开。“喔,真甜!这又是卖橘子的姑娘送给你的?”
詹姆斯笑着点点头,“是。这是我晚饭的菜。”
柯蒂斯刚咽下去的橘子仿佛卡在了喉咙里,“糟糕!……”
“哦,不要紧,她给了我两个。”他从另一边大腿的阴影里又拿出一个橙红的橘子,晃一晃。
柯蒂斯看着他低下头、细长手指撕开橘子皮,说道:“戏散场之后,我请您去吃夜宵,怎么样?”
詹姆斯抬头瞟他一眼,又继续去看手里的橘子。柯蒂斯觉得他的眼神略为涣散,也许是因为疲惫。他耐心等着他的回答。等橘子剥完,詹姆斯才说:“散场之后我还要收拾布景片,清点道具,整理戏服,会折腾到午夜一点钟,我强烈建议您不要等了。”
他把橘子擘成两半,将其中一半托起举到柯蒂斯面前,抱歉地一笑。
柯蒂斯将之接到手中,蓦地有种奇怪的感觉,犹如亚当接过了即将令他被逐出伊甸园的果实。
半透明的橘子,被詹姆斯触碰过的地方仿佛发着光。
最后一场戏结束后,全体演员走上舞台,鞠躬如仪,观众们鼓掌喝彩,此时剧院老板也走上来,站在中间大声说:“让我们把掌声也献给在座的艾弗瑞特先生,本剧院修葺所用资金,全部来自他的慷慨捐赠!”
人们都向柯蒂斯望去,鼓掌。
柯蒂斯只好从自己的包厢里起身,向四方不断点头。最后他望向舞台上站在最后一排的詹姆斯。
詹姆斯的大半张面孔被前面的人挡住。但不知怎么回事,柯蒂斯心里十分确定,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也正遥遥望着他。
(TBC)
【18-19世纪,许多欧洲剧院成为半公开的卖yin的场所,“跑龙套的小角色与舞蹈演员随时准备从包厢管理员手中接过条子去幽会……所有包厢里都有舒适的长沙发,是yin乱的方便的祭坛”。——《欧洲风化史》[德]爱德华·傅克斯著】
(如有人有兴趣……这两章,四个人的相遇也是互成镜像。强尼把TJ拉起来,而柯蒂斯选择在杰克身边坐下。)
剧院包厢第一种↓
(Jean Beraud, 1883)
包厢第二种↓
(Ulisse Caputo, 1914)
TJ打网球应该就是下图那样,把旁边那人置换成小火就行了╮(╯▽╰)╭
这两章贴上去之后反复提醒我有敏感词。我用子博客一段一段测试,最后发现——Apollo的中文译名是敏感词!天,真是想不懂为什么,还没载人登月之前都不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