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与镜(41)

*  HE!HE! HE!最俗套最平庸、厮守终身、白头到老那种HE。

*  绝对不会有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或君埋泉下我寄人间那种结局。

*  上一章→40

* 这章也还没甜回来,本来这章想再有个推进(向两人重逢的推进)……还是等下章吧。

第四十五章

 

杰克与柯蒂斯的命运发生剧变之际,托马斯并不在首都。

他十几天前向杰克请了假,跟强尼回乡间探望强尼的家人。他跟强尼的几个弟弟很玩得来,度过一段田园牧歌式的愉悦时光。回到夏伊洛,强尼去向长官销假,托马斯自回郊外住所。回到家中发现索菲和比利不知去向,仆人们说前些天一个半夜里,埃德加先生驾着马车,把他们接走了,车里还有比利的姐姐海莲。托马斯知道索菲那个黑帮之王父亲行事诡秘,不以为意。他正换衣服,有人给他拿来一封信。他拆开读了几行,脸色变了,把外出的衣服急匆匆又换上,说,帮我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赶到王宫,人告诉他,国王在开会,得等。托马斯只好等。他问,陛下这些天好吗?人苦笑道,不好……

他来的时间刚好,这天上午杰克终于从卧室里出来,处理积攒多日的政务。大臣们也听说了那个国王疯癫发作的传言,人心惶惶,有人还认真求证了一下杰克祖上是否与那个疯癫的亨利六世有血缘关系。

会议在“银色房间”里召开,他们忐忑地走进去,发现国王并没变成一个两眼血红的疯汉,暗暗松一口气。杰克腰背挺直,坐在御座上,一身白衣,脸容冷峻俊美,除去明显瘦了一圈,跟平日没有变化。他的秘书官莫顿坐在斜后方的一张椅子上。

会开得出奇顺利,做决策的时候,杰克仍表现得思维敏捷,思路清晰,然而,到最后一项议题,出了岔子。这件事是跟E国的婚约,“三恶徒”时代的政治遗产——杰克就是在订婚晚宴上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了托马斯。后来此事再无推进。

外交大臣说,E国大使已经再三询问,何时能开始商定婚礼细节。

杰克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我累了,不想讨论这件事。

外交大臣怕国王又要回到卧室里避不见人,赶紧说,不一定要今天讨论出结果,不过大使先生就等在外面,想谒见陛下,可否请他进来?

好吧。

这位E国大使是个瘦高中年人,头顶一根头发没有,秃得发亮,胡须倒是浓密得很。他进来向杰克行了礼,彬彬有礼地说,听说陛下最近身体不适,我代表敝国国王夫妇向您致以诚挚的关心。

杰克却没回答,他呆呆盯着那人的脸,盯了很长时间。

大使忍不住摸了摸秃顶,清清嗓子,继续说,另外,您的未婚妻玛丽公主也托我问候您的御体……

杰克忽然说,来人,给我拿剃刀和剃须膏。

室内所有人都愣住。大使目瞪口呆地站着,说,陛下……杰克抬起一只手,说,请稍等。

大使闭紧嘴唇。杰克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大使面前,双眼直勾勾地打量他,围着他绕了一圈。这时有人小跑着,捧来了盛着剃须膏的杯子和剃刀。

杰克拿起剃须膏刷子,对大使说,别动!他一手按着那个秃脑袋,一手把泡沫一下下刷到他的胡须上,又接过剃刀,给他刮起胡子来。

大使惊讶得无以复加,满面不知所措与受辱的愠色,杰克柔声说,别乱动,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人刮胡子,伤到你可就不好了。他一刀一刀刮着,每刮一下,把泡沫和胡须甩到地面上。

满屋大臣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一句话:咱陛下毕竟还是疯了。

很快,那一把浓密大胡子刮了个精光,杰克掏出手绢,替他把下巴上剩余的白沫子擦干净,退一步,笑一笑,说,好了!

大使先生摸着下巴,气得手哆嗦,眼冒火,铮声说,陛下,您为何平白无故侮辱我?我……

杰克打断他的话说,不不,我没想侮辱你,我只是不喜欢胡子。我看到你的胡子就心烦意乱。他环视房间,晃一晃手里剃刀,说,我亲爱的先生们,以后你们想蓄须也要掂量掂量啦。下次我再刮胡子,刀说不定就会失准,割到动脉了。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仍然如画,但看到的人心里都凉飕飕的。

接着他向自己座位走去,头也不回地说,莫顿。

秘书官莫顿应声道,是,陛下。大使先生,前几天我仔细查了玛丽公主的血缘谱系,很遗憾,玛丽公主的祖姨婆的妹妹嫁给了杰克陛下的祖父的叔叔,他们有血缘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双方是不能结为夫妇的。

E国大使怔在那里。杰克摊开双手,大使先生,这真是太遗憾了,请您代我向贵国国王王后和可爱的玛丽公主致以歉意。他冷笑一声,好了,诸位,散会!

 

人都散去了。杰克呆呆站在房间中央。

就是这个房间,那一夜,在柯蒂斯的目送之下,他走进魔术师的箱子,从流浪汉变回了国王。如果那时能料到现在的情景,他会不会转身跑下梯子,紧紧抱住柯蒂斯,在他耳边说,不,我不要当国王了,我要跟你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背后有人说,杰克。

杰克缓缓转过身,叹一口气,TJ,你回来了。

托马斯说,我有事跟你说。

杰克苦笑。真巧,我也有事跟你说。好,你先说。

托马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纸,抖一抖。我回到家,发现大胡子给我寄了封信,信里他跟我道歉,说他之前怕我不肯放弃王位,骗我说他挟持了他们。其实我的养父养母已经……

他眼圈一红,声音变得哽咽。已经去世了!他写出了他们埋葬的地点,说我可以到那里去吊唁。杰克,即使你爱他,我也要说:他这一手太混蛋了!怎么能在这种事上骗人?

这其实是杰克早就知道的事,他抬手摸摸托马斯的脸蛋,再次苦笑。托马斯眼睛红红,带着怒气说道,你告诉我大胡子在哪?我要见他。就算他骗我是为了你,我也还是很生气。气死我了!真想揍他一顿——当然你放心我不会揍他的,我只要他当面跟我道歉。

杰克心中一酸,眼泪忽然簌簌掉落。托马斯怔住了,怎么了,哥哥?

他自然而然地张开手臂,搂住杰克。杰克的头沉沉地靠在他肩头,低声说,你生他的气?那恭喜你,你的仇已经报了……TJ,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柯蒂斯死了,他死了。

这是多日来,他第一次把这句话说出口,一阵天旋地转。

托马斯叫起来,死了?!不可能,杰克,不可能……

杰克双手搂紧托马斯的后背,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是真的,是我杀了他。他失声痛哭起来。

 

要安慰杰克,只能帮他设想,如果柯蒂斯没死于那一刀,后面的事会怎么发展。托马斯说,他伤得那么重,肯定暂时不能移动,他的属下说不定会把他藏在附近什么地方养伤。你有没有在那个地方四周搜索过?

杰克躺在床上,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两眼直瞪瞪地望着帐顶。他说,我派人搜过了,挨家挨户地搜,没有发现。

再扩大范围呢?

没有,他就像从那个教堂里原地蒸发了。没人见过他,也没人见过埃德加,没人见过那个哑巴船夫。也许他们见过,只是接受了威胁或贿赂,守口如瓶,不肯告诉我。

托马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拍拍杰克的手背。杰克的眼神又变得有点疯狂,他咬牙说道,如果能找到他,我只想再捅他一刀,TJ,我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

托马斯轻声说,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这么爱一个人。

杰克说,不,现在我心里没有爱,只有恨。话是这么说,他眼角却又落下泪来。

托马斯替他擦掉眼泪,说,你多久没好好吃过饭了?再这样,你还没找到大胡子,自己的命先没了。告诉你,我可不想再当国王了!哎,我在床头暗格里藏的腊肠还在不在?我陪你吃一根。

他竭力想逗杰克笑,但杰克只是领情地眼角微微一皱,当做是笑。

托马斯还真起身到床头,揿开暗格,嘀咕道,果然没了,也不知道腊肠是谁吃了。

杰克说,是他跟我吃的,上次他夜里到我房间来,我……他说不下去。

大胡子的痕迹无处不在,连最擅长哄人开心的托马斯都没招儿了。他想了想说,杰克,假设这件事没发生,假设是你自己发现伊恩·阿德勒跟柯蒂斯之间来往的信件、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你会怎么样?

杰克沉默了很久,说,我会愤怒,非常愤怒。

那你会怎么对待柯蒂斯?

我不知道。但我当然不会杀他,他只是无意中做了帮凶。

无意?这么多年给他父亲做帮手可不是无意的,而且就算他知道他爹绑架的是王储,多半也会照帮不误。

杰克转头,看着托马斯,苦笑。TJ,如果你觉得强调他的罪行能让我心里好过一点,那我告诉你,不,不能。而且不管怎么样,我总会原谅他的。

我知道,柯蒂斯也知道。你不能杀他,只能原谅他,但你们中间会永远有这个疙瘩。他觉得无法忍受隔着这件事跟你在一起,也无法带着这个污点继续爱你,所以……

杰克哼一声,嘴角一个轻微的搐动。想不到你竟是他的知音。

托马斯叹口气,我不赞成他的做法,但我理解他。我再说一句你可能不爱听的——杰克,那些日子你杀红了眼,脾气大得要命,也不听人劝,我都快认不出你了,柯蒂斯大概也是对你失望了吧?他想用这个方式,把以前那个杰克换回来。

杰克怔住,他还没从这个角度想过。

这时传来敲门声。杰克倏地转头,吼道,滚!不是说过我谁也不见吗?

门外是秘书官莫顿的声音,抱歉,陛下,但我们搜到一个家伙,他好像见过您想找的人。

这句话真灵,杰克一下从床上弹起来。

 

距离阿德勒老宅所在的镇两日车程是个有码头的小城,来人是码头上一个“拉纤儿”的,帮商船找货物销路和空仓库,帮客船卖票,等等。他被带到一个空房间里,由莫顿问话,杰克坐在一扇屏风后面听着。

他说,对的,没错!我见到了那么一家人,他们一给我看画像我就想起来了。时间?大概是一星期之前吧。那家的男人很年轻,一个娃娃脸,他女人瞅着比他大,小模样儿挺漂亮——比你们的画像上可漂亮。他们带着两个长相秀气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家四口人都穿着很素的黑衣服。哎呀,那女人身材真是好,穿一身黑就更显得腰细,屁股……

莫顿冷着脸打断他的话,别说不相干的!往后讲。订舱房是谁来订的?

是那家的孩子爹,那个娃娃脸来订的。他问我明天有几艘船要走,条件和价钱都是啥样。最后他挑了个中等价格的,要了三个房间。我随口问了一句,为什么四口人要三个房间。他说,有个房间不住人,用来放贵重东西。

莫顿问,他放的是什么东西?

那人说,当时他没说,但

上船的时候,带着一样东西,

莫顿问道,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长方形的松木箱子。七英尺长,二英尺半宽。

你知不知道箱子到底是装什么的?

那人得意洋洋地说,我当然知道,否则我怎么敢来跟大人领赏。等箱子抬上船,我给抬箱子的人一点“意思”,其中一个就告诉我,里面装的是死人,那箱子其实是一口棺材!

咕咚一声,屏风后面椅子翻侧,杰克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TBC)

“一家人带着棺材乘船”,致敬了一下爱伦坡《长方形盒子》。那个故事讲一个深情的丈夫,把妻子的尸身装在长方盒子里带到船上,想送回故乡。刚重读一遍,发现里面有这个细节:

盖子上漆着如下字句——“阿德莱得。柯蒂斯夫人,阿尔巴尼,纽约。科尼利厄斯。怀亚特先生托运。此面向上,小心轻放。”

“柯蒂斯夫人”是死者的母亲。

 

23 Sep 2019
 
评论(38)
 
热度(449)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纳兰妙殊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