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怎样才能把一个普通的句子写得精彩?

答:让这个普通的句子负担起责任来。

就像在一部电影里,怎样让一个普通平凡的男人变成英雄?把他放到险境中去,让他在世界末日到来之前必须救出被困的五岁独生女。

一个母亲平静地躺在床上,低声唱歌哄孩子睡觉,这个镜头普通吗?是的,非常普通,但如果把它放在泰坦尼克即将沉没、人人奔走哭喊的时候呢?它就不普通了,它变成了能让人记住一辈子的震撼画面。

句子也是这样。在一篇小说或散文中,所有句子都不是孤立的。它们就像联结在一起的无数血管,令它们鲜红夺目的,是血管里流动的东西。

以海明威的《白象似的群山》举例,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他望着车站那边靠墙堆着的旅行包,包上贴着他们曾过夜的所有旅馆的标签。”

如果不了解上下文,这句话没什么意思,一点也不精彩,非常简单一个动作的描述,从一个人的目光引出一件道具。但放进该篇小说里去看呢?上文是这个男人在跟女朋友谈堕胎,反复劝她做流产,最后姑娘用七个please表达了激烈的反对情绪。这个男人的反应是默不作声地去看贴着旅馆标签的旅行包。很显然,他正在回想那些共度的夜晚。他是暗暗后悔让她怀孕还是心中充满甜蜜回忆、感到愧疚呢?这也是坐在他对面的姑娘心里琢磨的东西。贴满标签的旅行包,凸显了强烈的动荡不安感,他们的感情始终在旅途中颠簸,无处安放。短短一句话,与上文那七个pls构成了全篇的高潮。它普通吗?不,太不普通了。

因此,担心某一个句子不够精彩、试图把它变漂亮,是没必要的。正如——怎样让皮肤变得红润?答案是让血在血管中加速流动起来。或者,像《乱世佳人》里郝思嘉所做的,狠狠一拧脸蛋让它变红。当一个段落被拧了一把,“受到刺激”,有了激烈的冲突,其中句子自然会精彩起来。


至于那些“金句”,“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云云,那就更难了,在后面支撑它的是作家对人生的洞见。《围城》之所以句句精彩,比喻仅是表象,内里是钱氏无比犀利的洞察力,不仅是给两个相似的东西连线那么简单。


以上仅为一己之见,期望能稍解你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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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比起“不知道怎样把句子写得漂亮”,更危险的是“知道怎样把句子写得漂亮”。

后者就是我。我必须时刻抑制妆扮每一个句子的冲动(那简直像一种本能)。很多时候我做得并不成功。变美很容易,由美再变得简洁、“不美”,很难。

常常是,道理我都懂,但……

因此以上种种,也是对自己的再一次的劝诫!共勉。

17 Jun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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