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寂静之声(1)

* 短篇;HE。

* 本来想万字左右一发完的,结果字数冒了……。

* 双向暗恋;时间背景是《黑豹》与《复联3》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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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加油站,一个戴帽子的大胡子男人走出便利商店,拿着一盒三明治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子,砰地关上车门。

车子很旧了,车尾灯旁边瘪进去一块,看来是被追尾之后没修。他吃了一口三明治,皮夹克口袋里响起手机铃声。

他掏出手机,接通。那边环境音有点嘈杂,像有很多人在忙碌。有个老人的声音说,史蒂夫·罗杰斯先生?我是瓦坎达皇家研究所的桑德博士,你记得我么?

史蒂夫说,博士,您好,我当然记得。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你都猜不到我花了多少力气才获得你这个号码!

我猜得到。您有事找我?

本想跟你玩个好消息和坏消息的游戏,不过时间有点紧,我就直接讲吧,罗杰斯先生,三天前我的病人、你的朋友詹姆斯·巴恩斯从静滞仓里出来了。

听到那句话的一刻,史蒂夫低下头,下巴埋进夹克领口,像要藏起脸上的表情,深深吸一口气,再往后仰头,天边一线银月,像歪着头微笑的人的嘴巴。

他说,感谢你们!……是苏睿公主解决了问题吗?

不是,是我。坏消息是我国遭遇政变,苏睿公主被驱逐出宫,提恰拉陛下……不过你别急,我获得的确凿消息是他们安全无虞,而且正在秘密筹划反攻,只是皇家研究所不得不关闭了,我不能再保障静滞仓的正常运转,也无法保证巴恩斯的安全。研究所开始全员疏散的时候我试图跟你联系,但没联系上。

啊天哪!我这边出了点麻烦,太抱歉了,实在对不起……

不不,不要紧,史蒂夫,你让我说完——于是我只好启动解冻程序,让巴恩斯出仓,跟他商量如何另找藏身之处。结果是我们两人共同决定了一个方案……

 

掠过大片翠绿稻田之后,飞机在亚罗士打城市机场降落,人们纷纷站起来拿行李准备下飞机,乘客大多数是晒得黧黑的当地人和裹着头巾的马来妇女,也有拖家带口来度假的欧洲人,这个小航空公司的飞机型号很小,过道狭窄,史蒂夫帮前后的女乘客拿下行李,背起自己的登山包,走下飞机。

一出去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袭来,亚罗士打是马来西亚吉打州的首府,不过机场还是小得像个巴士站,当地人全都穿着夹脚拖鞋,史蒂夫还没出机场,衣服里靴子里已经大汗淋漓。

机场外挤满拉客人的三轮车夫,冲上来用简单的英语跟他打招呼,拉他胳膊让他上车。史蒂夫上了一辆车,说出地址,车夫是个年轻人,光着膀子,胸口一枚金佛牌,他伸手搭成小圈表示OK,转身启动车子,车子嘟嘟喷出黑烟,在人群里像灵活的小鱼一样驶出去,遮阳棚上一圈袖珍观音像晃个不停。

途中车夫不断给他推销旅游景点,什么暹寺啦清真寺啦,古镇啦大市场啦,又问他明天要不要去兰卡威岛,史蒂夫只好说,谢谢你,我不是来旅游的。

车夫安静了一阵,从他后背的肌肉上都能看出诧异。他说,不旅游啊?……你去的那地址那么远,是什么地方?

 

那地方是一所由慈善基金支持的残障儿童学校,位于郊外,近旁是大片绿油油稻田,不远处有青翠山丘。史蒂夫下了车,付清车资后又给了很丰厚的小费,车夫笑眯眯给他一张名片,这附近要坐车可不好找,你想去机场或别的地方,一定打我电话!

他翘起拇指尾指搁在耳边做出打电话的样子,然后上车走了。

校园的铁栅栏门锁着,没有门卫,建筑物低矮,校园里种着许多热带植物,一片绿意盎然,高大的香蕉树,碧绿叶子每片都有一床儿童床单那么大,还有的灌木有的开着硕大红花。

史蒂夫正四处张望,忽然院子里四处竖立的灯柱上灯光不停闪烁,一扇门訇然而开,几十个孩子从门里涌出来。原来为了照顾聋孩,灯光代替了下课铃声。有的孩子一条袖筒是空的,有的孩子走得慢,双眼无神,由人牵着手,显然是盲童,有的小孩嘴里发出的笑声跟普通小孩不太一样。他们冲到院子里,有的跑去荡秋千,有的组成小队踢球。有几个孩子聚精会神地用手语交谈,双手比得飞快。一个年轻的马来女人推着一架轮椅出来,推到墙边,让轮椅上的男孩看大家玩耍。

那女教师注意到史蒂夫在门外,走过来问,您找谁?有什么事?她的英语口音不准,不过很流利。

史蒂夫说,我能见见贵校的校长吗?

他走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女校长也正站在窗口,出神地看着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们。她回过头来,向史蒂夫一笑,他们真可爱,是不是?

他有点惊讶,眼前是一位黑发白皮肤的白种女青年,年纪至多不过三十五岁。他走过去向她伸出手,女士您好,我叫史蒂夫·罗杰斯。

女校长跟他握手,她有一只温暖干燥的小手。凯蒂·巴温,叫我凯蒂就行。您是美国人吧?

是,猜得真准。

她笑道,其实也是因为我最近常跟一个美国人说话,听熟了你们的口音。

那您的国籍是?

她挑挑眉毛,一指旁边的墙,墙上有一面镜框,镜框里镶一副旗,旗子的橙色布料上绣着一只蓝狮子。史蒂夫笑道,哦,您是荷兰人。

凯蒂点头,笑道,真不简单!身为美国人你竟然认识足球队的标志。好啦,告诉我您的小孩几岁了?

史蒂夫愣了一下才明白,凯蒂以为他有个残障孩子想送到这里来,他摇摇头,不,我不是想送孩子来上学,我是来找我朋友的。

哦,我知道了!你的朋友是美国人詹姆斯·巴恩斯吧?

史蒂夫说,对,个头比我矮一点,深色头发,瞳色是灰绿色,他……听不见,是不是?

凯蒂点点头,是啊。她有点诧异,眨眨眼睛,只是没把疑问问出来。史蒂夫忍不住神色黯然,叹一口气,虽然早就从桑德博士那里知道了,这样被证实还是难免痛苦。

凯蒂说,他是一个月前来的,现在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她微微一笑,孩子们都可喜欢巴恩斯老师了。不过他现在不在,跟花地玛去市场买菜了,中午才回来,你先到他宿舍去坐一坐等着吧,我要去给孩子们上课了。

什么课?

美术课。凯蒂面色严肃,我致力于把世界上最好的画家介绍给小孩子,比如勃鲁盖尔,梵戴克,伦勃朗……

还有维米尔,哈尔斯,穆斯,蒙德里安,是不是?史蒂夫忍着笑补充道。
 (注:这些都是著名荷兰画家。)

是,那是下学期和下下学期的教学内容,您笑什么呀?难道我们荷兰画家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吗?

一位胖而高大的校工带他到校舍后面的宿舍房,指了其中一个门示意他自己进去,然后走开了。各处立杆上的灯光再次闪烁,孩子们回到教室里去了,校园重新变得安静。门外走廊里有一张木头椅子,旁边摆着一排花盆,有的花已开,有的花将开。门边立着一把雨伞,一双橡胶雨靴,史蒂夫轻轻推开木板门。

就像不久前他推开布加勒斯特那间单人公寓的门一样,他瞬间就感觉到了:巴基。虽然房间里没人,但有种淡淡的、熟悉的气息,甚至是那种掀开被子的角度,都是他曾经看惯了的。

窗户打开,向着屋后的青山,印着硕大红花的布窗帘被风吹得微微飘动,巴基现在不需要用报纸糊住窗户了。房间里的布置十分简单朴素,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条书桌,一把椅子,一个木头置物架,架子上有两层摆着些旧英文书,看上去都像是二手书,最上层放着一些餐具,唯一一点看上去华丽的是床头一只半人高的赭色陶土花瓶,里面插着一束开红花的枝条。

史蒂夫走到床前,望着上面稍显凌乱的寝具,枕头上有个浅坑,床单上还留着几圈皱褶,几乎能看到巴基的头从枕头上抬起,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双腿从床沿上垂下,揉眼睛打哈欠的情景。

他弯腰轻轻抚摸床单上的皱褶,把它拍平。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传来滴滴两声车喇叭的声音,同时喧闹声也响起来。

他走到门边往外张望,只见一辆破旧皮卡车开进校园里,靠墙停下,车斗装满绿的白的蔬菜,红的黄的水果,驾驶室里的两人走出来,一个裹头巾的矮胖妇人,一个头发长到耳后的瘦高青年。是巴基。

他入乡随俗地穿着颜色鲜艳的短裤和夹脚拖鞋,只是上身仍穿长袖T恤,左边袖口处露出一只铁手。小孩们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他,有的扯衣服,有的掏口袋,有的大喊“巴恩斯老师”,有的只会发出呀呀叫声,巴基笑眯眯从双肩包里不断往外掏东西,罐装可乐,棒棒糖,小袋薯片……

拿到零食的孩子纷纷说谢谢,还有些不会说话的,伸出手,攥着四指,拇指像点头似的连连弯曲。即使不懂手语也能看出那是谢谢的意思。

巴基笑着摆摆手,两只手掌向上,做出一上一下的动作。史蒂夫心中一绞。

背包里的东西都分完,孩子们散去了。巴基从侧袋里掏出一把纸币交给花地玛,花地玛打手语对他说,钱先放你那里,明天早晨买完鱼再给我。巴基遂竖起拇指表示好的,收回钱。

厨子大叔过来搬筐子,先拿起一个榔色果抛给他,他接住,在衣襟上蹭蹭,咬一口,正打算回宿舍去换衣服冲个澡,只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莲雾树下。阳光从宽大绿叶缝隙里透下来,照得一头金发闪光,额上汗珠也在闪光。

巴基呆站了两秒,便走上去,说,史蒂夫,你找到我了。

史蒂夫眼睛里也有东西在闪光,他嘴唇动弹,说了几句话。

但巴基听不到。他做出那个决定时当然猜到这个,猜到跟“亲耳”体验到却是两回事。

史蒂夫的上下唇抿在一起,然后一个爆破音的口型,嘴唇打开,他知道那是“巴基”,后面的话就看不懂了。

幸好还有一种语言不需要声音,也不需要听力——史蒂夫一步跨过来,两臂张开,紧紧抱住他,抱得像一根藤条精怪缠住了人,要把人吞吃到身体里去。

巴基慢慢抬起双手,一只赤裸的手,一只金属手,搂在史蒂夫背上,那个厚实脊背上的衬衣都湿透了贴在一条条肌肉上,他脸颊蹭着的也是一根湿漉漉的脖子,唉,这傻小子,到热带了怎么还不脱件衣服呢?

他并不知道自己把这话说了出来,因为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史蒂夫伸手到他耳边,想要拨开头发,巴基按住他的手,控制嘴唇说,走,先去我房间。他拉着史蒂夫一转身,只见校长凯蒂站在教室门口,遂朝她一笑。

凯蒂打手语问道,他真是你朋友?朋友那个词是双手拇指相对弯曲,她涂着红指甲油的白手指就像小鸟互相点头似的。

巴基笑着,两手做出回答:是的,最好的朋友。

 

他们进到宿舍里,史蒂夫关上门。这次他拨开巴基耳后头发的时候,他没有闪避。那里有一条新增的、约四厘米长的手术伤疤,刚愈合不久,呈嫩红色,蜈蚣脚似的针脚点点排在刀痕两侧。

——桑德博士:我在他耳后植入了一种微型装置,能定向放射微弱电流,麻痹听觉中枢神经,使他失去听力,这样就没人能用念出那些词的方式弄疯他了。别担心,那种装置除了抑制听力,对健康毫无损伤,而且这只是暂时的举措,等苏睿殿下回来找到永久治疗方法,我们会立即把那个装置取出来。

巴基看着史蒂夫的脸,说,别这样,别这样,这都是我要求的。

——桑德博士:方案是巴恩斯提出的,他原本的计划更糟。他告诉我的原计划是做手术摘除耳部砧骨和镫骨,让自己永久失聪。

史蒂夫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打字,打到一半,两颗眼泪滴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巴基往前走一步,右手替他抹掉屏幕上的水,歪头看他打字:巴基,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不在那里。

巴基一面摇头,一面双手握住史蒂夫的肩头,说,为什么要道歉?这样很好,不能再好了,这是最佳方案,是两全之策。我倒庆幸你不在,不用费力说服你。史蒂夫,我现在很快乐,很轻松,从未如此轻松过。我不再担心听到那些词而失控,我也不再失眠了。我晚上睡得非常好。我很快乐。

由于无法用听力控制、校正音量,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他拍拍史蒂夫的脸颊。老友,笑一笑吧,我希望你替我高兴。

史蒂夫便笑一笑,张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又合上。

巴基说,我得赶快教你手语了,不然你在这儿就等于一个聋哑人。这是几个最简单常用的词,你好,谢谢,对不起,怎么回事……

史蒂夫跟着他学了一遍,又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教我怎么说你的名字。

巴基说,用字母。他给他演示了一遍二十六个字母的手势,教到一半他脸上缓缓绽开笑意,史蒂夫皱眉,在空中画一个问号,这是刚学会的“为什么”。

巴基说,真没想到自从十岁教你溜旱冰之后,又有机会教你学点什么啦。

 

史蒂夫在校舍前前后后转完一圈,再次去找校长凯蒂。

凯蒂正在跟他最开始见到的那位女教师一起做教具,教具是一只大木箱,箱子上掏了一个洞,可以把手伸进去摸东西并猜测是什么东西,箱子另一边拆掉木板,镶了一块玻璃板。她们正给箱子做最后的装饰,画上星星月亮和花朵。

凯蒂介绍,这位是卡佳,负责教音乐和数学,这是史蒂夫,詹姆斯的朋友。她们给史蒂夫解释道,这是做感知游戏用的,我们会把孩子们分组,让弱视孩子和盲孩子伸手摸索东西,练习触感和反应速度,再让肢体残障的孩子把东西丢来丢去,练习手臂动作。

她笑道,我们经费有限,买不起昂贵的教具,你们生在在富足国家的人看这些,一定觉得太简陋了吧?

史蒂夫微笑道,不,女士,美国并不一直是天堂,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童年时代的物质条件跟这些孩子也差不太多,而且,要让孩子快乐长大,物质其实没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让他感到足够的关怀、安全和爱。你们的新体育老师,就是当年给我最多关怀和爱的人。

凯蒂和卡佳望着他不断眨眼睛,显然感动得要命。史蒂夫又向窗外一指,我看到你们的大浴室是一个不分隔间的水泥房?我觉得还是分隔间的好,有些身体有残缺的孩子希望获得隐私。

道理当然是这样,可是……说实话,我们请不起工人了。

史蒂夫说,我来给你们做隔间和内部装修,怎么样?

两个女人的眼睛都亮起来,说道,哇!史蒂夫又赶快补充道,等等,我也是有要求的!我想要在这里陪我的朋友住一段时间——我看你们的宿舍有好几间房间空着。劳力换住宿,怎么样?

凯蒂立即伸出手,成交!史蒂夫伸手跟她相握,用力摇几下。

 

晚饭时间到了,教职工跟孩子们一起在食堂吃。食堂是个半露天的竹棚,棚子后面连接一个小厨房。饭食简直称得上丰盛,椰浆饭,咖喱土豆炖鸡肉,炒青菜,还有腌黄瓜片和小凤尾鱼作为小菜。

在教职工共用的大木桌上,史蒂夫见到了全体教职工:校长凯蒂,马来女教师卡佳,负责买菜、照顾孩子生活的花地玛,她丈夫大厨阿布,以及美国来的格兰特老师。他跟所有人握手一遍,凯蒂说,我们还有一个男老师去吉隆坡采购教材教具了,过两天回来。

等二十多个学生都端着碗在自己位置上坐好,凯蒂站到中间,一边做手语一边说,我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新来的工人罗杰斯先生,他跟巴恩斯老师一样,也来自美国。他会免费帮我们修理装饰浴室,等他完工,你们就可以享用自己的单间浴室啦,我们来热烈鼓掌感谢他!

所有两只手的小孩都起劲地拍手,一个独臂男孩拍桌子。其中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孩着急地举手,凯蒂问,罗斯玛,你想说什么?她站起身,望着史蒂夫,表情充满渴望,飞快地打出手语。史蒂夫还没明白,其余人已经都笑起来,巴基也笑了,他低声给史蒂夫翻译道,她是问你能不能把浴室漆成粉色,给她画一个蜘蛛侠。

史蒂夫对那小女孩说,你是蜘蛛侠的粉丝?巴基用手语把这话翻译给她。小女孩使劲点头。史蒂夫便也点头,没问题!给你的隔间里画蜘蛛侠,我记住了,还有别人有要求吗?

顿时乱成一片,其余小孩子有的大声喊叫,有的用手语,巴基简直翻译不过来了:那个孩子说想要浴室门口有穿衣镜,那个女孩希望有放洗头膏和香皂的架子……

花地玛,阿布和卡佳笑得合不拢嘴,凯蒂不断说,不要急不要急,孩子们,罗杰斯先生都会满足你们的,先吃饭!

饭后,卡佳在娱乐室给孩子们放电影,用的是捐赠来的老式碟片机和投影仪。这一晚的片子是丹尼尔·戴·刘易斯的《我的左脚》。

史蒂夫和巴基帮忙搬仪器和电风扇。他看到刚才那个想要蜘蛛侠浴室的女孩罗斯玛过去跟巴基说话,一串手势后,她笑着朝史蒂夫指一指,又点点巴基,做了个双臂在胸口交叉的动作。

巴基笑着摇头摆手,手指比在嘴唇上,立起手掌在另一掌心切一下,又做出之前凯蒂做过的手势,双手拇指相对弯曲。

罗斯玛却笑嘻嘻摇头表示不同意,漆黑的大眼睛眨呀眨,撇着嘴反复做那个双臂交叉的动作。

巴基一伸手把她的手压下去,右手在她脑门上惩罚性地轻弹一下。罗斯玛一做鬼脸跑掉了。

电影开场后,他们在最后排坐了一会儿,等到丹尼尔成功吹熄蛋糕上所有蜡烛,史蒂夫的手伸过来拉拉巴基的衣袖边缘,两人悄悄起身走出去。

校舍后面的开阔地,一片高高低低的朱瑾,黑夜里也能看出花红得欲滴,晚风拂过,电影里的台词和音乐声隐隐约约传来,他们站着仰望这片陌生的、热带的星空。

史蒂夫在手机上打字,巴基看了一眼他的问题:你为什么选这个地方?

他说,我本来想去尼泊尔,去尼印交接的兰毗尼,那里有许多寺庙,来往大多是信徒,宁静又偏僻,找我的人肯定追不到那里。但飞到吉隆坡机场中转候机的时候,我拾到一张马来西亚地图,看到这个城市的名字,然后就决定不去蓝毗尼了。

史蒂夫低声念了一遍:亚罗士打。

巴基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南十字星座。我喜欢这个城的名字。它名字里有一颗星星。它让我想起你。

——亚罗士打,Alor Star

史蒂夫转过头,两人相视一笑。

巴基又说,我猜到桑德博士会告诉你,不过我想,现在你没有神盾的美女特工给你当内应了,可能消息没那么灵通了……

史蒂夫举起双手,巴基!他急急忙忙在手机上打字:13号跟我真的没什么……巴基伸手盖住他的手机,阻止他写下去,微笑道,好啦,我也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谈这个了。

史蒂夫叹一口气,把手机放回裤兜,这样谈话实在不舒服,两个人中间隔着什么东西似的,他决定以后尽量用手语。他示意巴基看着他,双手摆在面前做出读书的样子,然后十指指尖相顶,搭成个屋顶,这是刚学到的词,“学校”。再点点巴基,最后在空中画一个问号。

巴基专注看着,笑着点头,好,很好,我明白了,你是问我为什么来这个学校。

史蒂夫竖起一个拇指,意为是的。

巴基说,我在公交站遇到一个志愿者过来募捐,她手里的宣传册上印着这所学校的图片,两个小男孩,一个是瘦小佝偻的盲童,一个手臂天生畸形发育不全,他们都笑得很开心,我立刻觉得这里会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因为我跟他们是同类,都有残障。他一面说话一面习惯性地打出一些手势,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同时用舌头和手表达意思了。

史蒂夫轻轻喟叹,不得不点头承认他的想法有道理。他注意着巴基的手势,巴基也就像教学一样,放慢语速,用手语把自己的话译出来,他继续说,果然到这来之后,我跟这些人相处得特别融洽,孩子们从不把我当怪物,连看到这条铁手臂都没表现出大惊小怪的样子。还有凯蒂,卡佳,花地玛……她们见惯了残障孩子,待我就跟待平常人一样的。

史蒂夫很想问巴基,心痛和心痛死了的手语是什么,但他当然没问,他想起刚才罗斯玛的手势,便磕磕巴巴地用手语说,女孩,和你,谈话,一个,词。他做出双臂在胸口交叉的动作,然后在空中画个问号。

巴基张开嘴做出哦的口型,神情居然有点不自然,翘起嘴唇吹一口气,说,刚才罗斯玛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是不是喜欢我,我说我们绝对只是朋友。他又重复那个动作,手指比在嘴唇上,立起手掌在另一掌心切一下,是“绝对”,双手拇指相对弯曲,是“朋友”。

做完那几个动作,他一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史蒂夫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低头重复那个表示朋友的词,两拳顶在一起,两根拇指互相点动。那两根拇指明明是面对面那么近,却仍然隔着一截距离。

(TBC)

 

这个故事在心里存了快一年,灵感来自《疑犯追踪》,看过POI的人懂的。

本篇中使用的手语为英语国家手语。因为英语是马来西亚的第二语言也是通用语。

这篇完成后,个人盾冬短篇集就齐活啦。

私心放入了心爱的DDL的名作《我的左脚》,巴基也大可以拍一部《我的左手》XD

16 Nov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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