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基】黑与金(10)

*  HE!HE! HE!最俗套最平庸、厮守终身、白头到老那种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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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1

今夜是满月。

前几日下过一场小雪,林中枯黄的草皮上还有些残雪,月光照在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弥散在空中,夜空与地面之间仿佛流淌一层稀薄的水银,远处斑鸠的鸣叫听得清楚极了。

林中有一座已经废弃的木屋,三个人在屋外的空地上点起一堆篝火,围坐着烤火,一边抽烟一边闲聊,还有两只猎狗卧在旁边,主人不时伸手过来抚摸它们的头顶。

两只狗忽然一起立起身子,警惕地望着树林某处,火光无法照得太远,只听隐约有脚步声踏碎枯叶的声音。一人手按在身边的长枪上,一人大声喝问道,谁?

只听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别紧张,别紧张,先生们,我是个过路人,天寒地冻的,走得快冻僵啦,能不能赏光让我烤个火?

黑影中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个壮硕身形,身高至少在六英尺以上,宽肩长臂,穿着赶长途的厚厚毛皮外套,脚上一双污渍斑斑的长筒马靴,头上没戴帽子,一头金发乱糟糟地挽个发髻,那张脸下半截布满杂乱胡髭,但看得出十分年轻英俊。他牵着一匹马走过来,马鼻子里喷着白雾。

烤火的三人打量他的模样,见他眼神温和,放下心来,说,过来吧,小伙子,过来暖和暖和身子。咄!兔子,浣熊,趴下!

兔子和浣熊是那两只狗的名字。二狗呜噜两声,仍然伏下。

金发青年说,太好了!谢谢你们。他把马拴好,马鞍子拿下来,从马鞍上驮的小包袱里抽出条薄毯给马披在背上,这才搓着手过来。那三人各自挪开一点,给他让出一个空位。金发青年道着谢坐下,伸出手掌向着火堆,长长吁一口气。

三人中岁数最大的人说,年轻人,你是不是迷路了?这片是皇家树林,没有村庄没有宿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金发青年笑道,嗯,可能是路走得不对……那你们在这里是干什么?他回头看了一眼木屋。

老人说,我跟我儿子(他指指身边的青年)是这儿的守林人,这两天总有人夜里过来偷着伐木,上面责骂得紧,只能出来多巡几次夜。

金发青年点头,转向另外一人,你呢?

那人笑嘻嘻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外地人。我知道过几天洛基王子要大婚了,提前过来看热闹的,莱蒙舅舅(他指指那老人)说到时说不定能跟他们进宫里瞧瞧。

守林人的儿子说,你是从哪来的?看样子是很远的地方?

金发青年说,我啊,我从边境过来。四年没回了,跟长官请了假,回来看看。

那几个人露出肃然起敬的模样,原来你是戍边的士官。守林老人从怀里摸出一只黑铁酒壶,说,那我老头子要敬你一杯,来,尝一口。

金发青年说,老人家,我也有酒。他从自己外套内袋里掏出一个扁扁银壶,拔开木塞,跟老人相碰。两人同时抿了一口酒,辣得嘶一声。

守林人的儿子兴冲冲地说,嘿,我听人说,边境军这两年出了个神力英雄,是个年纪轻轻的尉官,领兵连续打了好几场出奇制胜的胜仗。

他的外地亲戚跟着补充道,我也听过,据说他长得像神话里的雷神,力大无穷,一顿能吃半头牛,有一次打仗掷出长枪,像用铁签子串肉一样扎穿了四个人!哎,你也在戍边队伍里,你肯定见过那人吧?

金发青年笑道,哦,那个人……我倒确实见过几次。

两个年轻人迫不及待地问,他长什么样?

金发青年说,没什么特别的,跟你我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吃的倒可能比正常人多一点。

那“一枪穿四人”呢?

太夸张了,他只是用长枪刺穿了两个人。四个人?你想想,一根长枪才多长?

两个年轻人怅然若失,其中一个埋怨道,爸爸,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就参军入伍了,说不定也能打几场漂亮仗,赢个头衔回来。

老人对金发青年说,孩子,你请假回家,怎么却在这树林里瞎逛荡?

金发青年眼睛望着火堆,过了一阵才开口,话却有点答非所问。我回来……其实是为了一个婚礼。我有个朋友,也眼看就要结婚了,可我还没想好该跟他说什么话。

守林人的儿子笑道,那有什么好想的?

金发青年长长叹一口气,拾起一根长树枝,慢慢地拨了两下火,让火苗窜得更高一些。我有四年没跟他联系过,一封信也没给他写,我猜他肯定很生气,也有可能早就忘记我,早就不拿我当朋友了。

那老人啜一口酒,道,如果有真感情,四年不算什么。我年轻时跟着商船到外国做生意,和汤米他娘五年没通上信,等回乡了发现,嘿,她还没嫁人,一直等着我呢!老人微微一笑,皱纹里满是对甜蜜回忆的怀恋。他儿子却翻了个白眼,然后当天晚上就有了我,对吧?说了五百多遍啦。老人在儿子的后脑勺上亲昵地扇了一巴掌。

金发青年微笑望着那两父子,笑容渐渐变得苦涩,他仰脖饮一口酒壶里的酒,没有出声。火光在他脸上跳动,闪烁不定。他说,你们常跟宫里的人来往,有没有听说些洛基王子的事?

什么事?

据说洛基跟他继母和弟弟,相处得不太融洽?

老人说,是。都说由于王后诸般挑剔,枕头风吹得厉害,国王难免心里动摇,因此对洛基也冷淡了。去年王子受封之后,一年有半年都住在自己封地那边。

约翰王子怎么样?他跟他哥哥应该能亲近些吧?

老人又喝了半口酒,把酒壶递给自家亲戚,三个人传着喝。他说,这个不太清楚,不过有一次洛基带着约翰骑马出了事故,小孩子嘛,顽皮爱动是肯定的,不小心摔下马磕破了脑袋,其实也不算大事,但王后暴怒,认为这是居心恶毒,要谋害她儿子。洛基在苦修室断食三天,祈祷赎罪,王后这才罢休。

金发青年双手攥在一起,听得十分专注,问道,国王呢?不出来阻拦一下?

那老人叹息一声,道,年轻人,等你上了年纪就明白,老男人续弦娶个年轻太太,并不是什么好事。

您老说得很是,我不用上年纪也明白。他也叹息一声,王子现在要大婚了,等有了王妃,可能日子就能舒心一些。

守林人的儿子说,我上周见过洛基王子,感觉虽然要当新郎了,但他并不开心。

你见过洛基?在哪?

就在这附近,树林里。晚上我替我爸巡林,他也带着狗出来溜达,刚好遇上,我向他行了礼,他赏我一块金币。你想,冬天的晚上谁不愿意呆在暖暖和和的屋里?出来散心,当然是因为不开心了。

金发青年说,王子的狗是不是叫玛蒂?

这可不知道了。

杉树和松树的枝条在火堆里发出噼啪裂开的声音,人们一时无言。金发青年起身又拾了些树枝搬过来。手臂粗、半人长的枝条,他用脚踏着,单手拗断,居然很轻松的样子,守林人的儿子说,哇,伙计,你的力气好大!

金发青年笑笑,说道,你若去参军,每天背着麻绳拖树墩跑步,力气会比我还大。

他把新枝添进火堆里。月亮又升得高了些,地面上白亮白亮的,像铺了一层霜,远处林稍飘来一阵鸟鸣声,寒冷空气里听来更觉得清脆。金发青年面上出现感慨之色,喟叹道,松鸡和灰喜鹊,啊,好几年没听到家乡的鸟叫声了。老先生,现在林子里红狐多不多?我骑马过来时看到好几只。

老人说,是很多,王后不喜欢猎鹿,喜欢猎狐,所以专门放养了很多。

金发青年说,唉呀,狐狸太多,妨害松鸡繁育,松鸡吃虫子,松鸡少了,只怕林子容易闹虫害。

老人眼中闪动惊异的光,笑道,这话很在行啊,小伙子,你怎么会懂这些?

金发青年说,我父亲是猎户出身,我原以为我也会当一辈子猎户,结果……

他正说着,地上趴伏的两条狗兔子和浣熊忽然立起身来吠叫,这次它俩不顾主人的呵斥,汪汪叫着一前一后跑进树林里去。

那三人纷纷站起来,说,怎么回事?

只听兔子和浣熊奔去的地方,又传来另外的犬吠声,混杂在一起。又听见远远一个人大声说,汤米,是你吗?

守林人的儿子汤米说,啊,是王子殿下。

他们放下手里的枪,大步跑过去,跑出几十米,只见兔子和浣熊追逐着一只高大斑点母狗,三条狗又叫又咬,咬得正欢,它们绕着一个人追来追去,那个人便动弹不得。

汤米和他父亲上去牵开了自家的狗,不断呵斥它们。三人躬身行礼,殿下,晚上好。

洛基微微一笑,晚上好,先生们。他穿着黑缎面的厚外套,一圈黑貂毛领子围绕脸颊,益发显得下巴尖削。他身边的斑点母狗朝对面的两狗又汪地叫了一嗓子,洛基低头在它耳朵中间一拍,斥道,安静,玛蒂!

汤米大感惊诧,不知不觉地说出口来:啊,您的狗真的叫玛蒂?

洛基抬起头来,怎么?

汤米抬手一指,我们刚才遇上一个从边境回来探亲的骑兵,他问我王子的狗是不是叫玛蒂。

洛基面色一变,说,他人在哪儿?带我过去。


火堆还在燃烧,但那金发青年已不见踪影。

汤米挠着头说,他的马也没了……奇怪,他怎么走得这么急?

守林老人说,殿下,您认识他?

洛基静静站在火堆边,金橙色的光映在脸上,跳动在瞳孔里,映出两颊上两块黑影,他说,是,我曾经认识他。

他转头看一眼旁边废弃的木屋,想起多年前就在这里,他使个狡狯把那人支开,丢一只活兔子到狐狸笼中去,那人走出来时脸上呆怔不解的样子,清晰得仿佛昨天才发生的。

火边地上有什么东西一闪,洛基将之拾起来,是个银酒壶。守林人说,哦,这是那个年轻人的东西。洛基摇一摇,里面哗啦啦作响,还剩一口酒。

他往前慢慢走了两步,只见去往树林深处的方向,一片残雪上,留下一个清晰的马靴足印。

洛基走过去,抬起脚轻轻踏下,踏在那个足印上。

那足印比他的靴底大出细细一圈。他的脚一向比那个人小。

他呆呆立着不动,抬头仰望。夜空里青黑与银白交织,满月把四周的云片照得发亮,像一层麻纱布蒙在灯上,每条经纬的缝隙里都透出光来。

月光洒在他脸上,犹如一层薄薄白纱落下来覆盖着。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层纱蒙住,迷离惝恍,永不能掀开。

洛基拧开酒壶塞子,把壶中最后一点酒一口吞下。

好苦。



(TBC)



索尔此举,有点像“王子猷雪夜访戴”。长途跋涉几千里,只为见一面,但还未见到人,就转头离去了。

也一直喜欢弗罗斯特的诗《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雪夜林边驻马》,终于有机会把那个画面嵌入小说里。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24 Oct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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