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基】黑与金(7)

*  HE!HE! HE!最俗套最平庸、厮守终身、白头到老那种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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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盛夏七月的午后,洛基跟几十位贵族绅士夫人、宫廷教长、负责管理皇室家族成员档案的国务大臣等人站在王后卧房外的廊道里等待。

就是今天了。门内有隐隐骚动声,有时门缝打开,王后的女官简探头吩咐侍女取东西,但奇怪的是,没有传出常见的孕妇的惨呼。人们不时面面相觑,上一任王后即死于生产,这让眼前的空气中弥漫一种忧虑不安的气氛。

头生子的产程通常很长,国王还在宫外忙公务,暂时不能过来。从上午产妇发动到现在五个多小时过去,人人站得双腿灌铅,但谁也不肯离去,毕竟做第一批恭贺国王夫妇的人乃是无上光荣。

洛基半截离开去吃了点东西,还回自己卧室短暂小憩,再过来发现他父亲已经到了。国王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双手紧握,眼睛盯着产房木门上的雕花。

他挤不过去,就呆在人群外沿,靠在墙上,听见人群中不知道谁的肚子咕噜噜响亮地叫了一声,低头偷笑,但笑容即刻退去。他并不想抢着去看这个异母弟弟或妹妹,可他知道他母亲生他的场面就跟这一模一样,他需要收集这些画面资料,加入脑中的纪念馆,借此怀念亡母。

他看着各怀心思的人,看着不时掏出手绢擦汗的父亲,把自己想象成门里那个正在产道中挣命的婴儿,想象十七年前母亲在此时的表情和声音。

忽然一声婴啼响起。

卧房的门呼喇喇敞开,一位贵妇走出来,喜气洋洋地宣称:天佑我国!王后生了一位健康的王子。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洛基心中却一沉。等候多时的传令官飞跑出去,一路呼喊道,王子诞生了!

国王身子向前探,急急问道,王后呢?她平安吗?

她很好,陛下请放心,您马上就能进来看她。

国王这才松一口气,点点头,回头望着自己的臣仆们,声音居然有点哽咽,你们听到没?我又有了个儿子!而且这次母子都平安!

簇拥他的皇室成员们逐个上来拥抱他,拍着肩膀道贺。洛基觉得鼻腔酸涩,胸口窒闷,无数矛盾的感受不停搅动:这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海拉可以顺利生产,而他的母亲却送了命?为什么海拉的儿子健康诞生,他母亲的孩子(一个胎儿一个公主)除了他却都没留住?他父亲也曾那样紧张地询问他母亲的产后平安么?他真的关心海拉,看得出他真的爱上她了,但他当年为什么不能做洛基母亲的好丈夫?现在他有没有哪怕一念、想到为了给他生孩子殒命的前王后?

洛基不由自主地向四周张望……不,索尔不在。他难过得闭上眼睛。

这时医生走出来说,陛下请进来吧。国王立即大步走进卧室,其余人尾随过去。

洛基又站了一阵,才跟在后面进去。


卧室里的窗已经打开通风,但还是有一丝隐隐咸腥气,是属于新生命与分娩的气味。洛基现在的个头称得上高挑,略踮起脚尖就能看到被人们团团围住的大床上,海拉怀抱一个襁褓倚坐着。

带着一丝不可说的邪恶愿望,他运足目力打量继母的脸,寻找是否有生命衰竭的迹象。没有。海拉秀美的脸汗淋淋的,因用力而颧骨发红,但精神很好,洋溢着搏斗取胜后的兴奋。

国王坐到床边,满脸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在她额头脸颊上落下一阵雨点般的吻,他说,感谢上帝,一切如此顺利!我记得以前每次我都会听到分娩时的惨叫,但这次我一直没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又出事了。

海拉淡淡微笑道,确实很疼,但还不至于疼到让我牺牲体面、大喊大叫。

旁边的医护人员无不显出崇敬的神情,医生说,我从未见过哪位夫人有着王后这样的意志力。

国王赞叹道,亲爱的,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这对夫妇一起低头凝视新生婴儿,国王抚摸婴儿的脸和手,发出几声父亲的快乐呻吟,又抬头向室内门口拥堵着的人们笑道:你们都过来吧,王子已经准备好接见你们啦。

海拉说,等等,洛基呢?洛基在哪?

国王说,啊,对!洛基,我儿,快来!

洛基不得不越众而出,父亲,王后,我在这里。

床上环绕婴儿的两人一起向他的方向转过头来,一幅完整完美的家庭图景,他成了不折不扣的多余人。

那个画面刺激得他肺腑一阵绞痛,泪冲上来。但他露出一个绝对真挚的笑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眼眶发红正巧让他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样子,他对父亲和继母说,唉,我都高兴傻了,竟然忘了祝贺你们,我们的家庭又壮大了,太好了。

他隐隐觉得海拉喊他过来是一种示威。

国王笑道,好好看看你弟弟吧,以后你就当哥哥了。洛基瞟一眼海拉,见海拉也点点头,才靠近过去,近距离看着比他小十六岁的弟弟。

初生婴儿都长得差不多,眼睛只是肿眼泡上两道缝,皮肤皱如胡桃壳,头秃如老叟。洛基单手捂胸,哦,我弟弟真漂亮,他简直是个小天使!将来肯定像他母亲一样美貌。

海拉瞧了洛基一眼,笑道,男孩子要那么漂亮也没用,他能有哥哥一半英俊我就知足了。

国王又说,洛基,当年你母亲总跟我念叨,皇室只有一个后嗣太孤零,也太不安全,她一直想再多个儿女,唉,今天她的愿望总算实现了。

洛基心中暗忖父亲这话忒不中听,但他当然不会表露,反倒是海拉替他耷拉下脸,半真半假地轻斥道,瞧你这老糊涂说的什么话?你儿子不是用来完成任何人的愿望的。而且谁也不能做谁的替补,谁都无法被替代。

洛基嘴边浮起一丝笑,眼睛一转,刚好跟海拉的目光相碰,两人难得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愿与他分享的母性温柔。

——再傲慢强悍的女人,甫做了母亲,也会有这样亲善的时刻。

国王像一切中年得幼子的男人一样,盯着婴儿嘿嘿笑,对什么事什么话都没脾气。海拉朝室内的人们招招手,现在过来看你们的王子吧。

钟声煌然鸣响。钟响三十三声,昭告又一位王子降世。

 

被允许离开之后,洛基走出王后卧房,迎面遇上简。她行了礼,他问,你知不知道索尔在哪?

她说,殿下,我们这两天忙于照顾王后。我不知道他今天在哪。

洛基笑一笑,也对,你怎么会知道呢?

他大步走出去,又问了一个侍卫。侍卫说,索尔休班了,不过马厩有匹病得很重的老马今天要处理掉,他们好像会去马厩帮忙。

洛基一路跑下楼,穿过花园去马厩,就像在干渴时急着找水,他太习惯、太依赖在情绪糟糕时索取那个人的安慰,哪怕是一句嬉笑。他知道这不好,很不好,但他的心已经被压抑了太多次,这是仅剩的一点他留给自己的快乐……他在马厩也没找到索尔,被一枪打死的病马正被搬上板车运走,院子里索尔的几个同事分散站着聊天,洛基问,索尔呢?

索尔刚走,殿下。我们听到钟声了,恭喜您。

洛基说,谢谢。索尔是回宿舍了吗?

不清楚,不过听他说今天他要去城东镰刀巷,到那家西西里女裁缝的店里替他女朋友取新裙子。

洛基叹一口气,转身便走。他进马厩里牵出自己的马,骑马赶往那家裁缝店。这时天已经快黑了,他也知道赶上去遇到索尔的可能性很小,但有时候,人就是想要莫名其妙地赌一次。

他在镰刀巷外下马,询问那位西西里女裁缝的家在哪。终于找到了,敲门进去,女裁缝正在喂她的两个孩子吃晚饭。

她说,奥丁森先生吗?他刚走,他来的时候裙子还差几条饰带没钉好,他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还帮我哄本和杰米玩,真是个和气的好小伙。

洛基苦笑点头,是的,他是。

饭桌前一大一小两个男孩戴着碎布拼成的围嘴,嘴里嚼饭,眼和手都在玩玩具,小的那个手中亮光一闪。洛基凝目一看,那是一枚皇家卫队荣誉奖章,去年阅兵,索尔他们队表现出色,每人得了一枚。

他蹲下来问,你是杰米还是本?

是杰米。

这东西是刚才那位先生给你的?

不是给的,是换的,他拿这个跟我换了“吐吐”。男孩母亲解释道,“吐吐”是他们爸爸给做的木头玩具。我丈夫是给教堂做木雕的,手很巧。她指指桌上木头雕成的小人和动物。

洛基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朝他们晃一晃,想不想要?

男孩们大叫着“想要”。

他伸手把金币递给个子高的本,对弟弟杰米说,以后让你母亲监督:等哪天你身高超过了你哥哥,那枚金币就归你。所以你俩都要好好吃饭,本也要小心别被弟弟超过,听到没?

 

他疲倦地回到王宫,马送回马厩里。宫中到处是喜气洋洋的气息,洛基低头拖着脚步慢慢走回卧室,像欢愉旋律里一个不和谐的错音。下午他离开得仓促,没来得及换上骑马手套和马靴,手心被缰绳磨破皮,脚踝内侧也在马镫上擦出了血。

他倒在床上,手举到嘴边,轻轻吹着破皮的地方。

卧室窗边,茱莉亚正在更换花瓶里的花,她说,殿下,刚才索尔来过。

洛基一下来了精神。他来过?!来干什么?

来找你,见你不在就走了。茱莉亚走到床边,从制服长裙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喏,他留下这个,让我交给你。

洛基从她手掌上拿起那个东西,是个木头雕成的小狗,蹲坐着扬起一条后腿搔耳朵,憨态动人。他想起女裁缝家桌子上的小玩意,明白这是索尔特意用徽章换来给他的,忍不住对着木狗微笑。

虽然木狗不能补偿玛蒂的空缺,这点心意已经足够安慰他,他长长松一口气,这一整天的积郁终于驱散了大半。狗放在手心破损的地方,感觉疼痛都减轻了。

 

两天后,他才见到索尔。

新生儿被命名为约翰。国王与王后抱着他乘车巡游,让渴望见到小王子的市民亲眼目睹。没人不喜欢小婴儿,此是人类天性,因此街道两边拥挤的人们疯狂欢呼。仪仗队在前开路,卫队在四周拱卫,洛基骑马跟在马车后面,左边是他自己的亲卫队长,右边是副队长索尔。

在种种纷乱声音的掩护下,洛基对索尔说,谢谢你送我的木狗,我很喜欢。

索尔眯起眼睛一笑。洛基说,不过要用一枚荣誉奖章去换,这狗太贵了。

索尔说,哦,那奖章又不稀罕,我以后肯定还能赢得更多。他微微昂起头,仿佛看到了满胸襟琳琅挂满奖章的自己。

洛基笑道,不稀罕?那可是我父亲亲手给你戴上的。

索尔说,如果是殿下亲手给我戴上的,我肯定不舍得拿出去换,陛下的嘛那就……他耸耸肩一撇嘴。

洛基无声地咧开嘴笑。他转头向侧面朝人群挥手,装作这笑是给市民们的。

索尔又说,我本该跟你道一声“祝贺”。

洛基目不斜视地说,幸好你没说,你知道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想要弟弟。不过约翰未必完全像他母亲,他毕竟有一半血统跟你一样,你好好跟他培养感情,说不定他长大了是个和善亲切的好兄弟呢。

洛基转过头来,面容柔和地一笑,说,我已经有你做我兄弟了,是不是?

索尔张开嘴,啊?什么?你明明说过你不想让我做你兄弟呀……这时,马车中的海拉微笑着把包裹着层层蕾丝的婴儿举起,人们爆发出高喊:天佑我国!天佑我王与王后!约翰王子万岁!洛基王子万岁!

一阵震耳欲聋的喧嚣中,索尔看到洛基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嘴唇动弹,说了一句话,他只从口型辨认出第一个词是自己名字。

等喧闹平息一些,他说,殿下,刚才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洛基平静地说道,我说的是今天的风里有一丝凉意,也许明天会下雨。说完他转头,继续向四周人们微笑致意,挥手如仪。

 

他说的当然不是天气。

那句话是:索尔,我想让你做我的爱人,不是兄弟,不止是兄弟。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他最深处的秘密终于见了天日。

过去这些年,它在他心里安静盘踞着,像洞穴深处守卫珍宝的龙,珍宝就是所有关于索尔的记忆。

第一次把它拿到明晃晃的阳光下,舌头上第一次滚过它的形状温度,嘴唇第一次尝到它的音节起伏,他感到一阵恐慌又刺激的晕眩。

……唉,可是说出来的滋味真好啊,即使索尔听不到,即使没有回应。

他暂时没有勇气真让他听到。

 

此时洛基还不知道,未来的许多年里,他将要把这句话重复很多遍,很多遍,无声地说,有声地说,大声嘶吼,低声呢喃,用眼泪说,用鲜血说,去换取唯一那种他想要的答复。

 

而此时的索尔,他悄悄凝望端坐马鞍的年轻王子,金色阳光在那一头黑发上燃烧。他隐隐猜到什么,可他不肯细想,犹如人在悬崖前掉过头去。未来他将给予洛基的那些令人心碎的答复,于此刻悄悄启程了。


(TBC)


洛基把一枚金币给裁缝家的两兄弟,其实是复制他小时、舅舅给他和索尔一枚鲨鱼牙齿的做法。


队伍中心事重重的Loki:



11 Sep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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